《圣安本纪》第2部分清 · 顾炎武
论吏科王孙蕃与李沾同事有劳,一体优叙。
吏科参抄安远侯柳祚昌所荐程士远富贵騃竖,不可选用。
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兴化沿海屯田,陈燕翼升吏科右给事中,钱增兵科给事中,吴希哲补工科,屈勋补吏科,高允滋、曾倜补御史。
王幞为邱磊引罪。
限中宫礼冠三万两、常冠一万两,户部措办。
命苏抚屯田大瞿山。
给浙工总兵王之仁镇倭将军印。
孙维城袭封怀宁侯,补给诰券。
马士英请加九江道耿廷箓太仆寺中卿,令往云南调临安土司沙定洲兵马一万从建昌入川;允之。后沙兵至省城为乱,抚、镇皆走;沙遂入省城据之。
马士英请榷酒助饷,下部行之。
停冬至郊祀。
二十九(癸丑),上不豫,命马士英大阅。
上疾几殆;阁臣入候,群奄窃有所指画,良久乃退。时上萦酒色,内权出群奄,惟田成为最;大臣皆因之固宠,政以贿成。人为之语曰:『金刀(指刘孔昭)莫试割,长弓(张捷)早上弦;求田(太监田成)方得禄,买马(即马士英)即为官』。
升张凤翔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军务兼苏松巡抚。
升卢若腾、李永茂俱右佥都御史,巡抚凤阳、南赣。
逮原任昌平巡抚南归何谦等。
御史沈宸荃疏劾张缙彦、王永吉、何谦、邱祖德、黄希宪、曾化龙;士英票旨:『缙彦、永吉免究,何谦等法司提问』。
追赠兴宗子熥为吴悼王、熞为衡愍王、熙为徐哀王,孙文奎为恭愍太子、文世为原怀王。
予已故翰林沈懋学谥「文节」、焦竑谥「文端」、张文纪谥「文懿」、陈仁锡谥「文庄」。
附录
鲁王移居台州。
颍州生员卢洪上「七政历」。
高杰请籍没周延儒财产;不允。
刘泽清请禁巡抚拿奸恶。
清万骑下江南。
升李希沅兵部右侍郎,尹伸、顾光祖太常寺少卿;俱添注。
十二月乙卯朔,升高斗枢、李干德、瞿式耜俱左佥都御史,巡抚湖广、四川、广西。
福建右参议夏尚絅助饷,逮之。
尚絅为福建分守道,进赎锾万金助饷。马士英怒其不以充私喉而公家是急也,票旨:以道臣而捐万金,操守可知!况汀寇猖獗,贻害地方。着革职提问』。
发明
尚絅以助饷被逮,诚非其罪矣!然使尚絅廉以律己、惠以予民,虽马邸之筐篚尚斥而漳海之寒流自韵,士英将以何罪罪之乎?上书「助饷」、下书「逮」者,是絅亦与有罪焉。盖规之以端本清源之意也。
十五日(己巳),北使陈洪范南还;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不屈,被执。
懋第等奉使北行,八月至沧州。洪范先遣人致书吴三桂封册;三桂不启封,缄奉摄政王。清抚方大猷示以摄政王令,有「来使不敬」之语。九月至天津,原任锦衣骆养性为津抚,遣兵相逆。至杨村,士人曹逊、金镳、孙正强谒见,言报国之志;懋第署以参谋。至河西务,赞画王言赍二人名帖送内院;回言冯铨、谢升等辞色俱薄,却帖不收。十月,进至张家湾,处以四夷馆,使臣行属国进见之礼;参谋陈用极曰:『此事所关甚大,不可不争』。洪范无言,懋第力争;乃改鸿胪寺。十二日,奉御书入正阳门,随宿鸿胪寺;关防甚严,水火不通。十四日,内院刚林、榜什十余人来,服佩刀直登寺堂上,踞坐;指地下毡,令懋第等坐。大声诘责谓:『江南不应便立天子』!且曰:『毋多言,我待十月下江南』!懋第一一抗拒,声色俱厉;刚、榜诎而去。明日复来,言如前;懋第终不屈;乃持国书、银币去。懋第遣参谋陈用极以谒陵及改葬先帝、母后请,俱不许;遂陈太牢于寺厅,衰麻与将士哭三日。又以鸡酒奠范景文殉难诸臣。二十七日,遣行;出永定门。十一月,至天津,疑养性有私于二人,削职逮问。四日,至沧州十里铺;忽数骑遮懋第,执之还京,囚太医院内。久之,谓摄政王曰:『懋第奉命北行,以礼通两国之好。今无故羁我使,士马日呼庚癸,则后之持节者、谁冒险以图国事;必至上干天和、下戕民命,亦非贵国之利』!已,摄政王令内院谕慰少俟之。已内院大学士洪承畴过访;懋第叱曰:『此鬼也!承畴统制三边,松、杏之败,身殉马革,赐祭葬;死久矣!阍者安得通』?洪乃退。越数日,内院大学士李建泰来谒;懋第曰:『老奴尚在!先帝宠饯,勒兵剿贼,既不殉国,又失身也?何面目见我』!建泰亦退。嗣后逻禁甚严,朝士拒见。未几,懋第与参谋陈用极等一时被杀。时从行者自分南北,副将张友才、杨逢春、刘英上沧州;洪范南行至济宁,清始返。洪范入见,言清必南下;马士英恶之曰:『有四镇在,何虑焉』!
发明
必如莱公之气摄三军,而后澶渊之盟可决;必如忠武之威震两河,而后绍兴之和可成。今也,武臣但知一逃、文臣但备一阵,国事尚堪问乎?书「洪范南归」,而北行之祸决矣!若夫受命而出,有死无二;懋第诚不辱君书矣。书官、书「不屈被执」,所以着其节也。
杨维垣请申「三朝要典」。
疏略云:『张差疯颠,坐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红丸,谓之行鸩者,孙慎行也;李选侍移官,造为垂帘之谤者,杨涟也。刘鸿训、文震孟只图快心,驱除异己;其于君父何如也!此「要典」一书重颁天下,必不容缓也。今「要典」已为党人所毁,乞命礼部购付史馆』。又疏论故辅韩爌,并请恤用刘廷元等;疏略云:『韩爌之再相也,举朝皆推重之,独臣不肯附和;己巳之变,有一非爌所召者乎?只造得一本不公之「逆案」,与阮大铖皆以不附杨、左而入,乞皇上重复审之。有刘廷元、徐绍吉、霍淮寻、吕纯如、徐大化、贾继春、徐扬光、岳骏声雪之而恤之,周昌晋、徐复阳、虞廷陛、郭如暗、曹谷、陈以瑞、李遇庸雪之而用之;王永光、唐世济、章光岳、许鼎臣、杨兆升、袁宏勋、徐卿伯、水佳允发愤此案者,亦宜恤之用之』。有旨:『下部』。
发明
臣顾炎武曰:维垣由戍籍拔置九列,于国家安危大计不闻有所敷陈,惟以背君父、戴逆贤为第一义;此何说乎?至以己巳之变为爌罪;是时爌为首辅,诚当为法受过矣。但丙子之变,为首辅者温体仁也;仁反以城宋加恩矣。戊寅之变,为首辅者薛国观也;国恩今且公然顾冤也。且体仁之时,秦晋楚豫遍地皆贼;甲戌之变,震惊凤陵。较之于爌,何啻天渊!今体仁削谥,举朝称屈,维垣不闻纠正;逆贤既败,维垣参崔呈秀,犹公然推重曰:『厂臣忠、厂臣公,厂臣为国为民』。岂得不入「逆案」乎?推重在逆贤,自应不肯附和;蒲州韩爌自应与杨、左相迕,又何待言耶!呜乎!「三朝要典」是「逆案」之私书,先帝所焚毁者也。在大铖则曰:『「要典」具在,可覆铵」;在维垣则曰:『「要典」一书重颁天下,必不容缓』!岂不天日昭之、令甲奉之乎?充其意,逆党必追复逆贤宁国之爵,直省生祠尽还旧规;而先帝恤赠杨涟等诸臣皆行削夺,然后快于心与?孟子曰:『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奚待长江失险而后知高皇之不祀哉!呜乎!
十二日(丙寅),下妖僧大悲于镇抚司。
大悲,系故齐藩宗人。狂言受先帝命已复王爵、又狂言先帝实未宴驾,指斥上云云。戎政赵之龙缉获奏闻,遂下诏狱。
刑部尚书解学龙奏上从贼六等:一等应磔宋企郊等,二等秋决光时亨、周锺等,三等应绞赎陈名夏等,四等戍赎王孙惠等,五等徒赎钱位坤等,六等杖赎潘同春等,存疑另议翁元益等。又奏请宽贬节偷生诸臣如何瑞征、张若麟、杨观光、党崇雅、熊文举等二十人应候三年定夺。
发明
闯逆犯顺,祸延九庙。尔时在廷诸臣,虽军旅未学,不能灭此朝食,而禄不避难,自当舍生取义;顾泥首贼廷,乞怜摇尾,恶莫大焉!为司寇者,正当申明刑典,肆诸市朝。其窜迹遐方者,亦当坐家属以叛逆之律。庶法纪振肃,而人心震摄矣。今乃徇于情、昏于利,欲竟概从宽政,何耶?且从贼何事而云议赎?伪命已受,何名为疑?情真罪确,何待三年?学笼此举,深负其职矣!故书其官以着其骫法之罪。
附录
高杰荐旧臣黄道周、易应昌、王志道、解学周、刘同升、章正宸、赵士春为众正,吴甡、郑三俊为万世瞻仰,金光宸、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初,史可法至杰营中,颇为所困;竭力调剂,乃得相安。久之,杰且愿为史用:此疏之所由来也。黄得功、刘泽清皆欲与杰为难;士英知杰之向史也,亦心厌之矣。
张缙彦分委诸将防河:宁陵以东至归德属王之纲,宁陵以西至兰阳属许定国,祥符以西至汜水属刘洪起,河、洛属李际遇。
马士英奏刘孔昭实心定策,刘泽清、张文光密议效忠;随自票旨:『孔昭、泽清俱进侯爵,文光加京卿用』。孔昭辞侯爵不受,马士英票旨奖之。
安远侯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命王永吉联络高杰、刘泽清、张缙彦分守河北;黄得功、刘良佐移驻京师,以援邳、宿一带。
马士英保荐胡国贞等悉加总兵衔。
进马士英少师。
命史可法合兵援邳州。
命都督牟文绶鼓锐先赴施州。
刘泽清荐举降臣时敏,乞仍以兵科开屯大瞿山。
升贾联登四川总兵。
加原任大学士钱士升太子太保,荫孙涛中书舍人。
〔附录〕
马士英追叙除盗程继孔功,加史可法大傅、高杰太子太傅。
予太监孙象贤、孙珍弟侄锦次世袭。
复王永光、姚思仁原官。
定勇卫营一万五千人。
监军宋劼请采矿铜陵。
马士英奏:酤酒之家,每斤完税一文。
琉球使人金应元入朝,以世子尚贤袭位来告。
荆王寓居九江。
义阳王驻太仓州。
崇王世子慈爚寓居温州。
马鸣霆升湖广参议。
封于谦为临安伯,遣太仆□陈济生致祭。
倪嘉庆升刑科右给〔事〕中。
唐庶人聿键(后为隆武)求复王爵不许,命居广西之平乐。
上居兴庆宫,愀然不乐。太监韩赞周言新宫宜欢;上曰:『黎园殊少佳』!赞周泣曰:『臣谓陛下追思皇考,乃作此想耶』!
吏科抄参:『陈尔翼顾珰诸臣有心厂臣之心语,聂慎行久挂吏议大计处分,杨兆升亦系察处之人;近皆荐起,抄出慎之』。
恤赠宋学朱大理寺少卿。
祟祯十二年正月,清临济南;学朱以巡按守城,城破不知下落。或云未死、或云曾到家一宿,亦无确据。
特授钦定「逆案」问徒吴孔嘉为翰林院编修。
复陈祖苞原官。
崇祯十一年冬,清直入畿内。祖苞时为顺天巡抚,与东抚颜继祖、保抚张其平以失事被逮。祖苞自尽狱中,颜、张皆正法。
追与国初俞通海隽国公、瞿能平阳伯,俱赠谥「襄烈」;谢贵英山伯、庄德分水伯,俱赠谥「勇愍」;马宣全椒伯,赠谥「贞壮」;朱鉴含山伯,赠谥「壮愍」。
予国初方孝儒谥「文正」,齐泰、黄子澄、张昺、庐原质、叶福俱谥「节愍」,陈迪、景清、胡闰俱谥「忠烈」,铁铉谥「忠襄」,王叔英谥「文忠」,黄观谥「文贞」,卓敬、练子宁、徐辉祖俱谥「忠贞」,周是修、王良俱谥「贞毅」,王艮、廖升俱谥「文节」,暴昭谥「刚烈」,茅大芳、高翔、陈思贤、俞逢辰俱谥「忠愍」,黄钺谥「忠献,曾凤韶、高巍俱谥「忠毅」,戴德彝、魏冕俱谥「毅直」,姚善、颜伯玮俱谥「忠惠」、邹瑾谥「贞愍」,陈性善谥「忠节」,葛诚谥「果愍」、胡子昭谥「介愍」,刘璟谥「刚节」。
二十六日(庾辰),命妇入贺。
圣安本纪卷之四
弘光元年(乙酉)春正月乙酉朔。
初八日(壬辰),夜流星入紫宫。
是日立春。
发明
按中官为太极宫,旁三星主三宫;未大星为正妃,余三星为后宫之属,环以匡卫十二星为藩臣:皆曰紫宫。其余星各有舍,进退疾徐,咸守其度;反则为灾。正者岁首,立春四时之始;而流星突犯其宫,是君臣皆失其位也。使尔时为君若臣者,遇灾而慎痛自修省,庶可挽回万一;顾泄泄然惟酒色是奉、货贿是崇、私怨是图,坐视国事,于是瓦解也。悲夫!
初九日(癸巳),大雷震电。
发明
鲁隐公九年正月,大雷震电,「春秋」志之,谓『雷未可出,电未可见;而大雷震电,此阴阳失度,人为感之也。康侯氏遂指公子翚之谗、钟巫之变以为验』。今马士英援引奸党分据要途,贿赂公行,廉耻道丧;人事舛戾,而天气应之。故立春之日,突有流星入紫宫之异;次日,复有大雷震电之灾。不半载而留都失守、奸王倾败,国家之祸一至此极,孰谓天道无征哉!
特起钦定「逆案」闲住郭如闇为给事中、周昌晋为御史。
特起钦定「逆案」闲住虞大复为浙江台州兵备副使。
命三法司严鞫妖僧大悲。
『北镇抚司掌刑指挥佥事许世蕃为捉获妖僧等事:该锦衣卫掌卫事都督同知冯可宗具奏前事内开:总督京营戎政忻城伯赵之龙奏前事云云。奉旨:「大悲妖言无已,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与相照应,岂是疯颠野僧!这审供未尽奸情,着拿送镇抚司严刑密审具奏。钦此」。随将大悲、月光提到隔别研审。据大悲口供:年三十五岁,系徽州府休宁县商山永乐村人,父名朱世杰,存日会看地理;母吴氏,生出即故。悲至三岁,父亦身故。十五岁,到苏州枫桥永明庵,投拜僧环宁为师。又说:崇祯十二年,先帝封悲为齐王。十五年六月,到镇江银山寺甘露亭与桂王相会。胡都院留悲在衙不住,又回苏州,在齐门北禅寺住。十七年二月,又至瓜洲。四月初八日过江,又在甘露寺住。三月十一日,见潞王住在馆驿亭,悲不曾见面;跟随王船由丹阳至无锡,一路上见潞王好施舍、斋僧。至海会庵,有承奉李公先来与悲叩头,悲直受。后来潞王来拜,悲自思潞王是悲长辈,当尊他一步;悲下位迎接,潞王见悲下来,随说悲无道学,转身回去,面见潞王手指甲甚长。后来潞王却又与悲披红,认为一家,承奉李公陪坐。五月初八日,在放生池相别,又回苏州。李承奉又见悲面,请悲上船,托悲上南京探听消息报潞王;悲不肯来,李公说这野毛僧屡请他上船,作怪不来。悲闻之,即上慈溪天童寺削发修行;六月,被本地道、府、县官不容,逐去。七月,又回杭州;有潞王差兵迎接,未去。八月,至常熟北门外住。十月初三日,到南京报恩寺住;十五日,被本寺僧官逐去。十一月二十日,潜往琉璃窑芙蓉庵。十二月十一日,到清江湾;有空船一只,悲自写「活佛潞王钦差皇帝封皮」为号,贴在船上。十二日晚,遇今在官僧月光在张道人家同吃斋,住了一夜;十三日,被蔡都督拿住。当日,同众都护十二、三人亲验过。大悲自造履历一本、黄纸冤单一张,内开十五款;悲在琉璃窑内写明。若问详细,尽在一本簿上;俱是实情。又据月光口供:年四十一岁,系湖广咸宁县人。自幼出家,来到南京住了五年,在石城门外团瓢内居住,各处募化斋僧。本月十二日,在挑水张道人家吃饭;偶见今在官僧大悲寒苦,随令同斋,委实不知他是甚么人。臣等闻之,不觉发指。随移戎政衙门,关取大悲履历、冤单;随据戎政衙门密送大悲自造簿九件到司。臣等开看,自称圣僧大悲和尚,则为天下第一;至三十岁即成活佛。又言封为齐王等语,又有欺佛泄露天机十五款大罪等语:其为妖僧无疑。但前供内与潞藩拜见,有李承奉叫悲上京探听消息;又奉有「严刑密审具奏」之旨,事关重大,臣等敢不细加严审。又将大悲、月光提出夹审,即问大悲:「拿你之日,有匿名文帖,是谁写的」?悲云:「此帖我实不知」。臣又行敲审,彼说:「潞王施恩于百姓,人人服他;又斋僧好道。该与他做正位,封为潞王。故悲于六月间有户部申名绍芳苏州人,议保潞王」等语。臣问悲「议保者何人」?悲云:「止将我知道的说出,其余不知是何名姓」。臣再三拶审,又云:「昨十一月二十日,闻有钱讳谦益亦系苏州人,在圣庙内议保潞王等情」。臣又问「同议者何人」?悲云:「止知申、钱两家名字,余不知是谁」。又问「议保如何行事」?悲云:「总之,在京各官与潞府相好者少,都是马阁部的人;权柄在他手里,众人都怕他,不敢行」。臣又问「与潞府相好各官是谁」?悲云:「止闻说有人,不知姓名,难以指实,不敢妄招」。臣再四刑审,全然不言,再无别情吐出。臣随将月光夹审,光说「与大悲同斋一宿,实不知情;就夹死也是冤枉」。臣即令与大悲对质;悲亦云:「月光实不知情」。据此,该臣看得妖僧大悲自幼投师,屡被斥逐,其品行劣甚矣。后值潞王好佛,渴欲求见,便自矫枉;迨受李承奉之叩首、蒙潞王之披红,愈起妄想,称佛称王。擅用标封、敢造簿帖,似非疯颠所能为者。据其供称实是招摇,或为目前之报答、或为日后之居功,俱未可知;然而潞王未必知也。妖言惑众,律应大辟,悲固不能辞矣。至其所供两臣,事关重大、语涉风闻,未有确据;臣等何敢轻拟。伏乞敕下该司,速行议罪正法、以明妖说、以杜乱萌。至月光虽不知情,但同宿不首,难免池殃。抑臣更有请者,臣等身受国恩,颇知忠义;一片赤衷,弗能默然。乾坤何时也?辇毂何地也?忍容此妖僧起衅!况民愚军悍,易于煽惑;尤望皇上严饬缉访之令,密为慎重之举。倘妖僧所闻不虚,关乎国运,岂渺小哉!臣等誓不与共戴天矣』!奉旨:『这妖僧大悲言语闪烁,着法司会同府部科道官审明奏夺』。
礼部尚书钱谦益、户部右侍郎申绍芳各疏辨妖僧大悲、月光等事,俱有俞旨。
十六日(庚子),府部等官俱集中府会审大悲。
提到不跪,四人扼之使跪;口供同前。一夹三十扛,惟口念观音、韦驮数声。审毕,随收监。后法司拟大悲照妖言律,决不待时;月光杖责释放:依拟。末几,三月晦日,大悲伏诛。按是时阮大铖辈日夜为罗织之谋,大悲事起,正中其机。招内所供议保潞王及或为目前之报答、或为日后之居功,又云倘妖僧所闻不虚,关乎国运及不共戴天等语,其包藏祸心岂可窥测哉!况尔时大铖、沾、维垣、弘勋等朋比密谋,捏造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之名,遍粘街衢,以耸动朝端;招内所指被擒之日即有匿名文帖与相照应,盖指此也。幸会审日绝无攀招,其谋始沮。十八罗汉,则指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吴甡、郑三俊、张慎言、徐石麒、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辰、郭维经、侯峒曾等,五十三参则指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维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等,七十二菩萨则指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宸荃、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旃、王孙蕃等:凡海内人望,搜罗无遗。又文震亨时官中书,张孙振已具疏特纠,直欲以震亨为汪文言矣。翻写竟,请正马士英;士英谪官时与震亨曾以诗文往来,遂力止之,震亨即休致归里。士英意亦不欲为已甚,乃止;就大悲定谳焉。
附录
史可法疏:『陈潜夫报:「清豫王自孟县渡河,约五、六千骑;步卒尚在怀庆,欲往潼关:皆李际遇接引」。据此,则李际遇之附清有确然可见者矣。况攻邳之师未返,清岂一刻忘江南哉!请命高杰提兵二万,与张缙彦直抵关洛、据虎牢;刘良佐驻防邳、宿。御史张荩往调黔兵五千,乞催令早到』。又奏:「清已入洛阳,河南抚按俱避于颍、寿二州』。时当镫夕,上躬自张镫;太监韩赞周曰:『天下事正难措手,卧薪尝胆犹恐不胜,乃躬此琐屑事乎』?上曰:『天下事有老马在,汝不必多言』。
恤赠李逢申为太仆寺少卿。
按逢申拷掠追银,贼用一绳系逢申与长洲申继芳。逢申日:『向者梦君祖文定公谓予:「汝见我,大事定矣」!故改名逢申。谁知验于今日也』!未几,同死。
发明
京师失守,其抗节授命者自当优以全恤、其负国辱身者自当加以重刑、其已屈膝投诚而不免拷掠死者当以从贼论,俱无容赘矣。乃有忠逆未判而逃避于拷掠者,宜何以处之?曰:忠逆未判,则褒忠之典、伪命之诛两无可施,宜另为一局。今逢申巳拷掠追银矣,且位不过部郎,而特崇以仆少何耶?书恤而不书原官,明不当恤也。然果有怀忠而混人者奈何?必也肆口骂贼、心事昭然如颜常山、段司农之俦,始可援殉节之典旌之尔。
起补杨兆升为给事,袁弘勋、冯志京、张茂梧为御史。
升钟斗为太常寺少卿、叶廷秀为光禄寺少卿,各添注。
邢部尚书解学龙奏请从贼六案以登极停刑。
发明
重狱必三奏者,慎失入也;恩典必停刑者,需大庆也。今从贼之人,何疑可矜、何恩可推?而援登极例以请乎!利令智昏,一至于此,学龙之末路悖矣!凡此,皆直言其事而恶自见者也。
附录
史可法疏:『北使既还,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贼而不足,今复分以御清兵矣。唐、宋门户之祸与国终始,以意气相激,化成恩仇。有识之士方以为危身之场,而无识之人转以为快意之计。孰有甚于状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毗之报,真不知类矣!此臣所望于庙堂也。先帝之待诸镇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诸镇何等隆遇,诸镇之不能救难,何等罪过!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其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也?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古人有言:「致治本乎人情」;今之人情,亦大可见矣』!
予原任御史加衔太仆寺少卿陆献明荫一子入监。
马士英请追录其巡按贵州之功也。
援剿总兵许定国诱兴平伯高杰杀之,以其众叛降于清;张缙彦走免。
四镇之开藩也,许定国上疏言:『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皆起行伍,列土是矣。高杰乃贼也,何故亦蒙列土之荣』?随有人露之于杰。而定国正隶标下,国佯投诚于杰,谓『此疏系人捏名巧施捏陷,令主将杀国耳。国死,不知情也』。因啮臂为誓,杰意始解。高杰北征至归德,贻定国千金、币百匹。定国请宴,杰辞之,强之再四;杰从五百铁骑自卫。定国置酒甚丰,铁骑皆沉醉,不能持兵刃。定国预于屋外环置以刍,四鼓先入杀杰,携其首以去;纵火尽焚诸铁骑,而率众降于清。总督张缙彦、监军李升走免。一说高杰初与李自成同伙作贼,号翻山鹞,自成妻邢氏嬖之,属杰护内营;因私邢氏窃之而逃,遂以所部降于洪承畴。自成恨杰,必欲杀之,杰亦阴为备御;积功至偏裨。孙传庭督师,表杰为中军副总兵。未几,孙中伏而溃,杰以宿隙避走山西,归于巡抚蔡懋德。自成渡河追杰,杰拥兵北掠山东,遂至徐、邳;马士英招之,置徐州。属南部拥戴福王,士英挟杰等以兵临江,胁制朝臣;杰遂据扬州。俄封为兴平伯,连攻扬州;史可法诣其营谕之,因上书命杰屯瓜洲。方杰作贼时,曾劫许定国,杀其一家;惟定国走免。后定国同为列将,秘而不言,阳与杰交好,愿以睢州让之;杰不疑。至是,设宴宴杰,伏甲于室;夜半伏甲起,杀杰剖心,以祭其先人。
发明
宋郦琼为吕祉所构,势不容不杀祉,杀祉势不容不降元;然终难逃叛逆之罪。今定国与杰同拜爵于朝,纵有私怨,非有骑虎之势也;顾假托宴会戕害主帅,叛逆之恶,较之于琼殆有甚焉!故书官、书「诱」、书「叛」以着其罪。缙彦昔遇逆闯则降、今遇叛将则逃,可贱甚矣!削其官以贬之。
命吏部右侍郎蔡奕琛以原官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工科给事中李清为祖钦定「逆案」闲住李思诚辨冤。
思诚由翰林例转福建副使,与吕纯如比而媚税监高寀者;逆贤用事,仍复原官,历升礼部尚书。颂美疏内,有「纯忠体国,大业匡时」等语。河南右布政邱志元辇三千金馈崔呈秀,谋升京卿,为逻卒所缉;思诚寓与崔呈秀比邻,乃卸罪于思诚,得旨革职为民。至是,李清辨误入「逆案」;命下部议。逾月,李乔再疏辨冤;命复原官。
发明
李清欲辨三千金之诬则可,欲辨入「逆案」则不可。「纯忠体国、大业匡时,此何等语!尚以为不当入耶?孟子曰:『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呜呼!自此义不明,于是愚者违礼以为孝、谄者献佞以为忠;弥缝愈巧,违理愈甚,而斯民之直道不行矣!
起升邹之麟为应天府丞;升马思理为左通政,添注。
升张时畅为尚宝寺丞,起补唐世济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
予已故登莱巡抚陈应元荫一子入监。
应元由布政升巡抚,以布政事被纠去位;侨寓南京,与马士英相善。故特予荫典。
赠已故参政杨师孔为礼部右侍郎。
师孔与已故参政陈尧言,皆曾侍福恭王者;师孔系马士英姻戚,故邀赠典。尧言以无援,部寝其奏。
升葛寅亮为大理寺卿、刘应宾太常寺卿、李清大理寺卿,添注。
予已故大学士丁绍轼荫一子入监。
绍轼于逆贤时,与黄立极、冯诠同日爰立;未几,卒于官。
特授钦定「逆案」问徒徐复阳御史。
予安远侯柳祚昌荫一子入监。
解学龙罢。
御史张孙振疏:『从贼一案,明谕法宜从重;大司寇操此三尺,推诿半年,人人出脱。北来诸人乃贼去之而来,非弃贼而来,学龙恣意舞文;乞敕公鞫』。朱国弼亦参学龙卖法不公。有旨:『着解任回籍』。
发明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从贼一案,学龙诚何以自解!孙振、国弼,其人虽邪,而其言则正;所谓不以其人废言也。故于学龙去位,削其官以贬之。
雪原任苏州府推官周之夔罪。
之夔在任日,以争军储事,与太仓张溥、张采相迕;二张从一州起见、之夔从一府起见。众为调停,已息争矣。既而之夔又揭二张及知州刘士斗于总漕、总督,下其揭于府。于是众论大哗,谓已就调停而复暗揭之,阴险孰甚!之夔、士斗皆不安其位,同时罢去。阮大铖方与修怨复社诸人,之夔以旧憾愿效前驱,姑雪其罪而起授给事中。
附录
宁南侯左良玉疏请留抚臣何腾蛟;有旨:『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荆、襄,且以接应巴蜀。腾蛟侯高斗枢到日,方行移镇』。
上传天财库,召内竖五十三人进宫演戏饮酒。上醉后,淫死童女二人,抬出北安门。嗣后屡有之,人亦不复抬出。
殿宇鼎新。
推恩,大学士马士英、王铎、王应熊、史可法,尚书何应瑞、侍郎高倬、刘士桢、给事中利瓦伊樾、御史游有伦、周元泰、员外郎朱日爃、主事秦祖襄各赐银币有差;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刘文忠、屈尚忠、田成、乔尚、张执中、王肇基、高起潜、孙象元、车天祥、谷国珍、何志孔、赵兴邦、李灿、苏养性、诸进朝、孙珍、李国辅银币外,各荫弟侄锦衣卫指挥。
附录
谕刑部:『朱一冯身为大臣,多藏厚赀,致累追比,大丧缙绅之体。其入官七万外,田宅所值几何?九千六百亩之外,有无余产?着抚按察明』。
原任太平府推官胡尔恺疏辨南闱关节等事;有旨:『壬午南闱关节滥行,缙绅子弟几于半榜;公议沸腾,何止周肖儒一人!胡尔恺已经薄处,姑不深究』。
史可法上疏求退;言『卫允文「一事权」之揭,谓臣如赘疣,欲召臣还朝。大臣讨贼未效,妄冀入直办事,虽至愚计不出此。遭君父之变、膺简命之隆,千难万苦,臣惟自甘』。上慰勉之。
尚宝寺丞耿章光疏为父如杞辨冤;下部察议。
督饷侍郎申绍芳疏:『两淮运司解银万两为郑彩截留,乞敕禁止』。
命御史凌駉巡按河南,给吏、兵二部空札以待矢义南归者。
马士英奏请加杨御蕃左都督及马进忠、王允成并加太子太保。
太监高起潜奏:『请佃丹阳练湖,岁可得五万金。又请于浦口建墩台』。
太监孙象元奏:『两浙巡盐李挺欠银二十六万两,不许报竣』。
户部尚书张有誉奏:『旧制钱粮俱经解部,然后派发;乞注为令』。又奏:『酌定白粮每石折价一两三钱』。
刘孔昭疏辨:『并未尝到王孙蕃榻前商量定策,孙蕃前奏欺罔,大为无耻。刘宪章逋逃,自应与余日新同议』。
忻城伯赵之龙疏言章服逾制。有旨:『武臣自公侯伯以下,非赐肩舆并遵制骑马,坐蟒、斗牛非奉使,麒麟、白泽非勋爵,俱不许僭用』。
给都督林翘诰命。翘江南人,善星术;马士英谪居日,卜其必大用。至是,荐授中书;半年,躐跻一品蟒玉趋事。
主事李尔育奉旨宣谕刘洪起、李际遇,遇张缙彦于睢阳,不见二人;遂归。
御史黄耳鼎疏荐原任巡按李乔等。
授贡生韩诗职方司主事。
刘泽清塘报:『清攻邳州,署印推官沈冷之固守十四日,乃退』。
河南副总兵郭从宽擒长葛县伪官来献。
刘洪起塘报:『击贼于襄城,俘斩五百余人』。
史可法奏荐赞画刘湘客,又奏择将守邳。
郑彩请全拨苏州关税作军饷;有旨许其半。
上林苑监丞贺儒修疏论管绍宁贪耄阴奸;有旨:『不必苛求』。
御史刘光斗疏论管绍宁鉴别大臣;有旨:『衰庸颓钝者自行引退』。
戎政张国维、少詹吴伟业给假还籍。
诏谕太监田成,责由嘉与、杭州二府遴选淑女。自田成入浙,民间嫁娶几尽,久未有人;故有是谕。
迎神祖御容入官。
修奉先殿及午门左右掖门。
二十日(甲辰),内竖进宫演戏。
周府遂平王治鲲请住河南招集义勇;不许。
制丹阳陆路视良乡例给邮符。
禁四六骈丽文。
禁宗室入京。
补丁允元吏科、方士亮刑科,升余扬稽勋司员外郎、戴英工部、钱增刑科、吴希哲工科。升松江知府陈亨为苏松督粮道副使,升郎中赵明铎云南提学、黎永庆贵州提学。升文士昂云南右布政,王庆锡、邢大忠、甘维燊浙江广东云南各按察使。
真人张应京入朝。
御史黄耳鼎巡视上、下江。
谥桂王曰「端」。
升庞承宠湖广右布政、唐良懿徽宁兵备道副使、田有年贵州驿傅道副使。
二月甲寅朔,加阮大铖兵部尚书,协理部事。
改陈监吏部右侍郎。
起升王志道吏部右侍郎、李长春太仆寺少卿、钱继登光禄寺少卿、周瑞豹尚宝寺少卿,各添注。
赠已故侍郎张守道、工部尚书冯任、右都御史,南京太仆寺卿邱禾嘉右副都御史,各荫一子入监。
按守道于逆贤时官工部侍郎、任由监司升巡抚,未几报罢。禾嘉以恢复泺水功,由司务超升巡抚;逾年为镇臣所讦,迁南太仆以去。禾嘉与士英同乡,守道与任则皆□□之功也。
升王骥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
予已故大学士朱国祚荫一子入监。
赠原任南京祭酒许士柔正詹事,荫一子入监。
升监军给事中卫允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高营兵饷。
高杰死,所部疑惧;允文与杰同乡,朝议用以羁縻之。
调浙江巡按彭遇扬于淮南。
按遇扬癸未进士,避难南渡,首附马士英,怪诞蜂起,授职方司主事、改御史。身任募兵十万,或问饷安出?曰:『搜括可办也』!才抵任,即移家入浙;纵奴强掠市钱,民为罢市。巡按张秉贞以闻,士英以遇扬有边才,改调淮阳巡按何纶于浙江。
起升叶绍容太仆寺卿。
升吴本泰为尚宝司丞,添注。
礼部署部事左侍郎管绍宁上皇太子及二王谥。
按去夏刘泽清奏:「有典史顾元龄自北都慱言,皇太子薨于乱军,二王遇害于乙条巷』。朱国弼、赵之龙随合疏请上皇太子、二王谥。管绍宁复疏言:「东宫确然遇害,请于明年二月为东宫制服』。今春李清疏请修先帝「实录」,改易庙号,并催上定东官、二王谥。至是,绍宁上皇太子谥曰「献愍」、永王谥曰「悼」、定王谥「哀」。
原任山西巡抚蔡懋德男方熹上疏请恤;不许。
按方熹为父请恤,有旨:『懋德纵贼渡河,一死何赎!不准恤』。
发明
君子平其政则人心平,人心平则天下平。懋德身膺节钺,不能灭贼,虽与贼俱碎,死不赏责;不准恤是已。顾戊寅蓟门失机一案,吴阿衡身与镇监捧觞,置羽书于高阁;陈祖苞不急堵御隘口,致郡邑之连陷;济南之变,祸及德藩,宋学、朱实为居守:而或予之谥、或赠之官,胡独于懋德蒙此严旨,则懋德家贫之所致也。呜呼!赏罚无章,何以劝阻?举动如此,真可长太息者矣!
雪刘荣嗣罪。
按荣嗣于崇祯六年任河道总督,时运道溃,于(?)门下士创换黄河之议,自宿迁起至徐州,别凿新河;绩用弗成,耗破金钱无算。八年,与中河郎中胡琏同逮。后荣嗣毙于狱,胡琏于十二月伏法。
发明
失守堤防、冒破钱粮,律令甚严;先帝方以荣嗣未正法为恨,乃敢言雪乎!若以事属郎官,与总河者何预;假使河工告成,论功行赏,将以尽归功于郎官而总河不与其赏耶!此事以观,而士英之欺君蔑制、徇私挠法之罪着矣。
闯贼李自成四攻郧阳,守将王光恩御却之。
按先是光恩守郧阳,逆闯分兵掠承德诸郡,遂围郧阳;光恩与抚治徐启元、守道高斗枢御之,固守不下。其再攻也,光恩筑砦于隘口;贼营于砦下,伐木积与砦平。光恩纵火焚木,贼不得近。贼用炮攻砦,砦遂裂;光恩以泥涂板护之,且守且筑。夜缒壮士砍其营,贼营乃退。其三攻也,贼以大舟载火炮溯徊而上,旌旗相望二百余里。光恩设水砦于汉江最深处,而以轻舟往来截杀;复以舟载硝黄、油苇,因风纵火,顺流入贼营;贼舟遇火皆燃,俱弃舟夺路而走。光恩令别将循江鼓噪,贼尽排挤入江,江水为赤。至是,四攻矣。贼众二十万水陆并进,光恩遣别将御之于江渚,自率轻骑营于郭外,分布步卒伏榛莽间。贼至,路险不得驰突,而步卒出没如神。簿暮收兵,缚获于树,举火参差上下;光恩亲帅死士,短兵直冲贼垒,而伏兵于四下喊声震天,贼众大溃。光恩乃循兵而回捣贼水营,光恩遏其前,遣别将乘其后;贼弃舟从北岸走,光恩尽得其精骑飞舰。贼自是,不敢复窥郧矣。次年,光恩死于国难,以忠节终。
发明
光恩,贼也。既已委贽于朝,即戳力固守,奋志杀贼;逆闯虽狭数十万之众,不敢窥视。至今闻之,犹凛凛然有生气。彼抱头鼠窜之郧抚也、沅抚也,俞生辱国之本兵也、督抚也,何其中无一大恩哉!使朝廷得若人数辈,令之建牙与专阃,曾何盗贼边疆之足虑乎!是以君子痛恨于当国者之蔽贤也。
赠正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祭葬,各荫弟侄锦衣卫指挥。
发明
元斌不戢军士,纵贼殃民,先帝责其罪而诛之。裕民,则以元斌并及者也。此而得蒙恤典,是直以先帝为失刑,有怼其君父之心。此履霜之渐,弒父与君之萌,「春秋」之所谨也;故书之。
附录
史可法请设提督,以李本身为之。有旨:『兴平有子,朕忍以兵马汛地遽授他人!仍着伊妻统辖,卫允文料理;何必又立提督』。高杰妻邢氏上疏请恤,允之;所部将士仍听邢氏子高元爵统领。
去岁,黄得功与高杰争扬州而哄;至是,欲向扬州纾忿。史可法奏,上谕:『大臣先国事而后私恨;得功若向扬州,致高营兵将弃汛东顾,设清乘隙渡河,罪将谁任?诸藩着各恪守臣节,不得任意』。
谕:『总兵牟文绶久驻江上,大肆骚扰,户部所欠之饷,何不速发,坐视流毒?着即将盐课抵补,催兵速行』。
谕部院:『捐助原听民乐输,抄没乃朝廷偶行;岂刁民献媚报仇之事!宗藩、勋戚、武臣须敬礼士大夫,与士大夫相安;不得听奸人拨置,非法图利』o
马士英请免朱一冯籍没,又奏唐允甲补授中书。
谕阮大铖:『江上奸人出没、乱民纵横,以致商旅梗塞;不可不严备』。
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合疏:『高杰从无寸功,骄横淫杀;—天默除大患。史可法欲令其子承袭,又欲李本身为提督,是何肺肠?倘误听之,臣等实不能相安矣』。上谕史可法:『卿已归扬,解谕黄得功等各归汛地,何必与寡妇孤儿争构。河上防御,责成王永吉、卫允文料理』。
谕史可法:『吏贪民困,全由抚按婪贿。广西抚按林贽、李仲熊互讦事情,延阁已久,虚实应与立剖;何必复行外勘,以滋延卸』。
谕:『止云贵总督李若星勤王;如已到常德,即留兵隶何腾蛟』。
考选林有本、沈应昌、张利民、韩接祖、徐方来、庄则敬、蒋鸣玉、钱源、吴适俱给事中,王锡衮、夏继虞、王大捷、毕十臣、张兆熊、郭贞一、郝锦、吴春枝、王懩俱御史。
吏部覆剪除群贼功,加马士英太保、王铎少傅。
例升给事中马嘉植广东岭西道副使、御史沈宸荃苏松兵备佥事、高允滋江西湘西道佥事、吏部分扬广东水利道右参议。
十二日(乙丑),上始御经筵。
兵部右侍郎徐人龙、练国事罢。
特予钦定「逆案」徐大化恤典。
起升朱大典兵部、吴光义户部、易应昌工部,俱右侍郎;来方炜、陈洪谧、熊化俱太仆寺少卿,沈佳允尚宝司丞。
二十二百(乙亥),改上先帝谥号曰「毅宗」。
按先是赵之龙疏言:『「思」非美号』。今春张元始、李清催急易庙号,至是礼部管绍宁改上庙号曰「毅宗」。
升姚思孝、沈允培大理寺左右少卿,张希夏太常寺少卿。
特予钦定「逆案」闲住徐景濂恤典。
特予钦定「逆案」问徒刘廷元恤典。
御史袁弘勋疏纠总督袁继咸。
去岁,杨维垣一疏重申「要典」、尽翻「逆案,又请恤三案被罪诸臣;弘勋则疏请追三案诸臣得罪孝宁太后者。袁继咸因奏「要典」不必重陈;马士英票旨:『皇祖妣、皇考旡妄之诬,岂可不雪?事关青史,非存宿恨;群臣当体朕意』。左良玉亦奏:『「要典」治乱大关』;士英票旨:『此系朕家事,不必疑揣』。至是,弘勋复追论梃击、红丸、移宫三案,追劾吴甡、郑三俊;并论管绍宁不急搜「要典」、袁继咸公然怙逆,宜并行究治。有旨:『不必追究』。时奸党构局欲尽诛正人,日夜以拥立、显怀二心,并以三案旧事激上怒。上曰:『此皆往事,不必更提』。以此,得免起大狱也。
附录
点用云南、贵州考试官徐复仪、林远等官。
加蔡奕琛礼部尚书晋文洲阁。
升陆朗户科给事中,升陆康稷文选司郎中、葛含馨考功司郎中、武清稽勋司郎中。
予苏松殉节王锺彦、宋文显、施溥祭葬,赠冯垣登太仆寺少卿、郑逢吉太仆寺丞。
张缙彦疏:『豫自二贼流蔓,汝、固间臣委李鼎招安;镇臣王之纲以争地之故,激陷主帅,乃闭门自守,纵兵劫杀。臣以为之纲宜坐镇内地,安享温饱。芜瑚总兵卜从善恩威久着,河北有飞将市之号;调使恢复,则督抚有臂指之使』。
卫允文疏:『柳城金高自筑土城,围练义勇,不受伪爵;乞授副总兵职衔』。
苏松巡抚周元泰疏「川竭可虞等事」.『刘家河系合郡利害,急宜开浚』。又疏:『杨汝成、宋之绳、杨枝起,翁元益、曹溶、米节既受伪官,岂容幸漏;乞敕法司提问』。
给事中戴英疏:『陈洪范奉使无功、正使左懋第身陷异域,而下投群聚进爵;使北都闻之所哄然窃笑者也』。
钦天监监正杨邦庆奏:『近来日月色甚赤』。上问『是何分野?何无占候?其访精明星术者举用』。
朱国弼疏劾『前任漕抚路振飞,贼信日迫,先纵狱囚。天潢洊至,兵拒河上;皇上扁舟,不纳入城、且言凤阳有天子气。伪官武愫系进学门生,代为夤缘。乞敕法司逮治』!章下部院。
又奏:请治郭维经庇逆。
太监高起潜疏请开纳银赎罪之例。有旨:『纳银免死,则富豪墨吏何所不至;流罪以下或可议赎。该部酌议具覆』。
安庆巡抚程世昌疏:『假弁王梦旭自称藩府都司,抢掠民商,辱及官吏;又有铜陵盗首大船,牌额书「天子一家」』。
遣给书中倪嘉庆、中书胡承善掣盐于瓜仪;加盟课,每引五分。
太监李国辅请往云雾山开采;着驰驿去。
胡世宗自称越公八世孙,求附勋卫。
大兴怕邹存义疏请家督学公署。
杭州机匠疏:『旧抚潘汝桢遗泽难忘,建造逆祠系节抚事』。奉严旨。
靖江王亨嘉表贺登极;因奏全、永、连三州皆为土贼所据,抚按匿不以闻。
御史郑瑜疏纠前任漕抚朱大典侵赃百万;有旨:『大典创立军前所养士马,岂容枵腹!岁饷几何,不必妄讦』。
给事中果希哲疏:『都城五方杂处,假宗、冒戚、伪勋、奸弁横行大道,虐民厉商,莫此为甚』!有旨:『严缉』。
太监田成选到淑女程氏,上命再选二女充数。
命衰庸在京诸臣俱着自陈。
行人朱统甆讦奏御史周灿;有旨不究。
荫方孝懦裔孙某五经博士。
谕祭原任尚书张希武。
赠郑逢兰太仆寺卿。
荫杜锵太仓卫百户。
升关守箴广西布政司,陆怀玉福建按察使,顾元镜广东岭西道副使,孙时伟浙江驿传道副使,曹炜、宫继兰江西、广东副使。
升陈瑞大理寺寺副,升李向中浙江嘉湖兵备佥事。
张承志袭封惠安伯。
加都督赵民怀太子太保,荫锦衣卫百户世袭。
给事中王上鑅疏:『守令失职,赋额不清;私加火耗,虐民太甚』。
户部熊维典疏:『三年内苏、松逋欠三百三十一万八千五百两,皆属应征;又已征末解九十五万六千有奇』。
又疏:『正项钱粮辄借支赎锾,侵那弊薮,至批详才下,提差已至。抚按身先不法,何以剔蠹厘奸』。
户部尚书张有誉疏:『酒税可以助饷;衙门既多,蠹役益众。京城槽坊不过百余,既委府佐,又责五城,凡十一衙门;岂成事体』。
太监高起潜请饷;有旨:『着于闽、浙增派二十万内,令孙元德催解十万赴军前』。
中书陈麃自陈拥护心劳,愿预考选;不许。
太监李国辅疏请遣戌久欠大庖府县官。
张亮疏请立监税局于皖;不许。
张缙彦塘报:『清兵败于陕州,许定国还刘家城』。
陈洪范塘报:『清兵于正月初六日调登莱、天津船沿海巡逻。平度土贼作乱,烧莱州西关;北兵往剿不服。有号许王五者,统兵数万屯青州』。
圣安本纪卷之五
三月甲申朔,皇太子至自金华。
北都失守,太子为逆闯所得,挟之往永平;及与吴三桂战而败,太子遂不知下落。相传太监高起潜奔西山,太子自诣之,遂同至天津,浮海而南;八月抵淮上。起潜知江南无善意,欲加害其族;南京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云不可,挟之渡江。展转苏、杭间,不堪羁旅,渐露贵倨之色;于元夕观灯浩欢,为路人所窃指。梦箕惧祸及己,遂密启于士英以闻。时东宫旧奄利瓦伊周、杨进朝奉御议礼迎之;上命二奄觇之,二奄抱足大恸,见衣薄,各解衣。及复命,弗善也;后掠二奄俱死。最后,太监卢九德至,礼倨,少年呼名呵之;九德不觉叩首曰:「奴无礼』。少年曰:「汝隔几时,何肥也』!九德复叩首曰:『请保重』!是日至,从右城门入,送止兴善禅寺。都人初闻太子来京,踊跃趋谒,文武官投职名者络绎;上寻传文武官,不许私谒。中夜,移太子入大内。
附录
许重熙「甲乙汇略」云:同高起潜而南。以予所闻,谓鸿胪寺少卿浚县高梦箕舍人穆虎、高成道经山东,值少年,求附行;同途久之,云:『我东宫也』。入南京梦箕邸中,梦箕未之信;少年曰:『我往始冠,君不赞礼乎』?盖梦箕先为此寺序班,遂伏地哭留。浃月惧露,移杭州。又久之,潜遣至闽、粤;以不自晦,上书明其事。夏五月,予从高相国弘图宿西湖净慈寺,旧奄苏某四月出金陵云:『东宫甚真;其足骭骨左右各双,谁能为之。特慑于积威,毋敢相剖耳』。
雪钦定「逆案」问徒杨所修罪。
礼部尚书钱谦益还部管事。
升杨维垣左副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
初三日(丙戌),下太子于中城狱及从行二人高成、穆虎。
马士英以疏请下狱也,夜更余,肩舆送太子入狱;时已醉,狱中有大圈椅,坐其上即睡去。黎明,副兵马侍侧,太子问何人?以官对。太子曰:『汝去,吾睡未足』。良久,问兵马曰:『汝何以不去』?兵马曰:『应在此伺候』。又问:『此何地』?曰:『公所』。又问:『纷纷来去者何』?曰:『道路』。问曰:『何故皆篮褛』?兵马未及答;太子日:『我知之』。兵马以钱一串置几上,曰:『恐爷要用』。太子颔之,令撩之壁间;曰:『你自去』。顷之,校尉四人至,曰:『伏侍爷的』。太子指壁间钱曰:『持去买香烛,余钱可四人分之』。香烛至,叩问南北向,再拜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复再叩首号呼数声,拭泪就坐;满狱为之凄然。
附录
史可法疏:『泗州镇将李世春廉而有威,一病遽亡;其弟遇春队伍精严,地方相安,眷旨用代矣。黄得功坚逐浦口将张天福,部议改天福于泗州;高营各将以泗州为其分地,天福若来,恐难相安。比伊兄张天禄迁家属至,总兵卜从善扼之于泊所,夺其马骡,家眷惊惶,致堕水中。乞敕部仍用遇春,天福另用』。上从之。
御史徐复阳讦奏文德翼、夏允彝匿丧升补;有旨切责。
御史衰弘勋疏请起用罪废诸臣;有旨:『史■〈范上土下〉、陈启新、张文郁不准』。复已故大学士温体仁谥。
先是,御史张孙振疏劾前任礼部倘书顾锡畴险邪,有玷秩宗;以其削体仁之谥而谥文震孟也。有旨:「顾锡畴着致仕;体仁,吏部确议』。至是,尚书张捷覆奏:『故辅温体仁清执忠谨,当复「文忠」之谥;文震孟宜改谥』。有旨:『温体仁准复原谥,文震孟免谥』。德清蔡奕琛所票也。
初六日(己丑),命百官会审太子于大明门。
先是,杨维垣扬言于众曰:『驸马王昺侄王之明,貌甚类太子』。给事中戴英即袭其语入奏,言之明假冒太子,请敕多官会审。是早,上先召中允刘正宗、李景濂入武英殿,谕曰:「太子若真,将何以处朕?卿等旧讲官,宜细认的确』。正宗曰:『恐太子未能来此;臣当以事穷之、使无遁辞』。上悦。百官先后至谳所、太子东向踞坐,俱不敢以囚待之。一官置禁城图于前,问之;曰:『此北京宫殿也』。指承华宫,曰:『此吾所居』。指坤宁宫,曰:『此吾娘娘所居』。一官前问:『公主今何在』?曰:『不知,想已死矣』!一官问:『公主同宫女早叩周国舅门』。太子曰:『同宫女叩国舅门者我也』!刘正宗前曰:『我是讲官,汝识之否』?太子不应。问以讲所;曰:『文华殿』。问仿书;曰:『诗句』。正宗更多其辞以折之;太子微笑曰:『汝以为伪,即伪可耳』!诸臣无可如何,仍以肩舆送入中城。正宗遂奏:『面目全不相似,所言讲所、仿书悉误』。给事中戴英疏:『王之明伪假太子,质以先帝曾携之中左门而不答、问以嘉定伯姓名而不答,其伪可知。然稚年何能办此,必有大奸挟为奇货;务须根究到底,敕法司严鞫』。马士英疏云:『臣病在寓,皇上令监臣以密疏示臣;臣细阅之,其言虽似而疑处尚多。既为东宫,幸脱虎口,不即到官说明,却走绍兴,一可疑也。东宫厚质凝重,此人机变百出,二可疑也。公主见养周奎家而云已死,三可疑也。左懋第在北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书贻书蔡奕琛,令奕琛抄誊进览;是太子不死于贼,即死于清矣。原旧讲官方拱干在南,容面谕至公堂辨之。如其假冒,即付法司,与军民共见而弃之;如真东宫,祈取入深官,留养别院,不可分卦于外以启奸人之心』。
下鸿胪寺正卿高梦箕于狱。
刑部严讯穆虎、高成,五毒备至,终不肯承;梦箕上疏自明,并逮治之,下锦衣卫狱。
初八日(辛卯),百官再会审太子于午门o
是早,张捷至刑部,尚书高倬以名帖邀方拱干于狱;方至,捷曰:「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释罪,且可以不次超擢;全在先生一言耳』!方唯唯。既至午门,百官齐集;各役喝太子跪,太子仍前面西向踞坐。众簇拱干至前,太子一见即曰:『方先生尚在』!干不敢应,退入人后,亦不言真伪。最后,王铎前曰:『千假万假,总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认,不必再审』。次日,刘正宗、李景濂合疏:『太子的系假冒,乞敕阁臣加质问,使之供吐姓名』。疏具,邀方拱干同奏;辞不预。南中谣曰:『若辨太子诈,射人先射马(士英);若要太子强,擒贼须擒王(铎)』。
升朱之臣兵部左侍郎,添注;刘应宾通政使、吴希哲吏科都给事中、耿廷錞都右佥御史巡抚四川。
予殉难修撰刘理顺、郎中成德各荫一子入监。
礼部请恤甲申殉难诸臣;有旨:『阁部大僚谋国无能,致滋颠覆;虽殉节堪怜,赠恤已渥。先帝斩焉不永,诸臣累世加恩,臣谊何安?通着另议。理顺、成德,准各荫一子入监』。
右佥都御史郭维经罢。
特授马士英子马锡为总兵。
阮大铖疏锡有文武全才,题授总兵,仍莅京营。
发明
杨维垣,阮大铖辈书「特授」者,以其为逆党中人,若真从囚伍中超拔者然。今锡系士英之子,亦以「特授」书何居?曰:士英首翻「逆案」,尽拔群奸,是心乎珰党者也;名未列于「逆案」,而意则窃愿附于「逆案」者也。故于子之授官如其意焉,而与大铖、维垣辈同书「特授」;固「春秋」诛意之法也。
十三日(丙申),下宫眷童氏于锦衣狱。
或云死于狱中,或云在狱未死;南都亡,不知所之。初,上为郡王,娶妃黄氏,早逝。既为世子,继妃李氏,洛阳之变又亡。童氏或云妃、或云司寝,曾与生一子,不育;及弃藩南奔,太妃与氏各依人自活。童氏南来,巡按陈潜夫奏闻,上弗召。至是,自诣越其杰所部;奉旨:『着令驱逐』。而必欲自请至京。及至,上大怒,下之狱。都督冯可宗言其病,命善视之。已拶指,氏因奏述:『往时某月日入宫,某月日始婚。某月日城陷,妾具馔奉帕裹上首,逾墙而逃;今遂忘吾乎』?并言『失身之妇,何敢复生非望,上侍圣躬;但一睹天颜诉述情事,归死掖廷』。求可宗达上,上弃去弗视。可宗深悉其冤,辞不敢再谳;上令太监屈尚忠会同严审定夺。时中外论陈潜夫同氏卧起、可宗令蓐诬氏产女,俱污亵失实,则马士英顺旨之罪也!
发明
童氏而果妃也,固无弃绝之理;即不然、而曾侍左右也者,亦无下狱之事。书曰「眷」,疑词;其妃矣乎?否乎?末可知也。书「下狱」者,伤之也。妇人无刑,虽有刑不在朝市。先贫贱、今富贵之谓何?而顾桎梏之、桁杨之,惨刑为已甚矣!至贵阳(士英)寡昧,宣秽中外,令司隶校尉妄污诬蔑,罪可胜诛乎?
起升原任廉吉士陈于鼎为正詹事,署掌翰林院事。
于鼎,宜兴人;戊辰馆选。父一教、兄于泰,暴横里中,民不堪其毒;癸酉民变,首遭焚掠。抚按具疏上闻,乱民正法,鼎与泰皆为民;时鼎尚未散馆。至是,起擢掌院。
升李希沆兵部左侍郎、黄斌广西副总兵挂平蛮将军印。
谕刑部穷治穆虎等。
谕云:『穆虎若非奸人,岂敢挟王之明冒认东宫?二月二日所成何局,往浙、往闽欲干何事?岂高梦箕一人所办!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法司穷治』。盖马、阮意在姜、黄辈。同文之狱,行将兴矣;后以黄得功等先后疏争,暂止。
十五日(戊戍),命百官三会审太子于朝。
审时,太子仍无一言。左都御史李沾呼王之明,不应;沾喝:『何不应』?太子曰:『何不云明之王』!李沾喝役动刑,即上拶;太子号呼皇天、上帝,声彻于内,马士英命释之。沾又慰以好言;太子答曰:『既校尉嘱我,彼自能言之,何必我也!前日追我何处,有追者在』。高倬见其言切,命退之。有旧伴读太监邱致中持之,大恸;上闻,立下致中镇抚司狱。太子有诗题于皇城云:『百神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复开!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自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岂向棘园哀』。锦衣卫冯可宗严讯高梦箕,梦箕誓死不承假冒。给事中钱增疏言:『当立斩梦箕,速行定招』。可宗请归并刑部狱。
发明
臣顾炎武曰:太子一事,朝廷之上皆曰伪,草野之间皆曰非伪;在内诸臣皆曰伪,在外诸臣皆曰非伪:其伪与否,不可以臆断也。独计太子而果真也,其举止面目必有与人异者;迨后羁旅北营,跋涉长途,亦必有不可磨灭处。而今概未有闻焉,则其谓之伪也亦宜。然方拱干固讲官也,张捷当日之邀认已明告之矣,使出词组往证,即立释累囚而登上卿矣;何以不置可否而公疏亦辞不列名,则彼执为非伪者未可尽谓无据也。或曰:『移入大内者是真,百官会审者非真』。或曰:『是北朝之谍也,藉以摇惑人心,俾中朝自起争端,同室互斗,起承其弊;此卞庄子之勇也』。又按是年北都亦有称太子者,指谢升为征曰:「谢升!难道卿不认得孤」!升厉声叱之o户部主事钱凤览众中面斥谢升,罪其不忠,不孝;以其欺先帝而贼太子也。已而,凤览同太子俱被害。未几,升疽发颈,向空作乞命状曰:『钱先生!幸宽我』!宛转旬日而殂。于是人皆谓北之太子是真、南之太子是伪。姑存其事,以俟后之有确见者。
附录
左懋第囚太医院内,太子亦止太医院旁;懋第使人询守门满卒,满卒云:『此崇祯太子;言伯父在南京,欲往南去,故加防御』。懋第因为书二通启摄政王,一言当归使臣、一言放皇太子至南辨验;投院不报。
靖南候黄得功疏言太子事。
疏言:『东宫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辨明、何人定为奸伪?先帝之子即为皇上之子,未有不明不白混然雷同;将人臣之谊谓何?恐在廷诸臣谄谀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认识者,亦不敢出头取祸矣』!有旨:『王之明假冒来历系亲口供,有何逢迎!不必悬揣过虑』。
特赠成国公朱纯臣为王。
吏部尚书张捷请照张辅例赠王爵,许之。
发明
张辅三征交趾,着有劳绩,故得赠王。纯臣传闻与陈演首诣逆闯劝进,虽未知果否?然逆闯因先帝有「夹辅东宫」之谕,疑而杀之;非殉节也。今捷乃援辅例为请,不知所援者何例乎?书曰「特赠」,盖深罪之也。
附录脱简一节
按南渡列之正祀,言其触死阶前,争三大事:葬帝后、护山陵、全太子二王。皆刘孔昭辈妄造,以护勋臣体面。国桢以大言欺先帝,提督京营,尽以兵权归之奄人王承恩,其精锐皆为奄人选去。出城留守止老弱万余,以至于败。贼入城,国桢解甲降贼帅张能,愿轮万金;而国桢第已为他贼所据,无所得。贼拷掠两胫俱折,置之荆篚;国桢夜解所系绿丝绦自缢死。贼以柳棺盛之,血淋漓于地。
附录
御史陈良弼疏:『愚民观听易惑,道路藉籍,皆以诸臣有意倾先帝之血胤』。有旨:『王之明好生护养,勿轻加刑以招民谤』。
刘良佐报清南下;有旨:『黄得功着移镇庐州,与良佐合剿』。
御史郝锦疏:『各镇分队于村落打粮,刘泽清尤狠;扫掠民间几尽』。
御史黄耳鼎疏劾解学龙:『执法大臣受贿庇逆,如光时亨、项煜、周钟、陈名夏、方允昌议赎议锾,岂古者三宥八议之道!进于此者,张缙彦俯首贼廷、延喘偷生,皇上重畀以节钺,优游数月,不能恢复寸土;高杰之变,单骑逃避。乞付法司,治以弃地误国之罪。有旨:『不必苛求』。
升罗汝元刑部右侍郎、邹之麟左佥都御史协理都察院事。
封黄中鼎洛阳伯,授黄金鼎都督同知。
清兵犯归德,巡按御史凌駉死之。
许定国前哨抵归德,总兵王之纲退屯宿州,邀凌駉南下;駉不从。及豫王至,駉服毒不死,豫王礼遇之;未几,自缢。
二十二日(乙巳),祭兴宗陵,惠宗及诸王祔。
加朱大典兵部尚书,提督上江军务。
广昌伯刘良佐疏言太子及童氏事。
疏云:『王之明、童氏两案未协舆情,恳求曲全两朝彝伦,以息流言』。有旨:『童氏妖妇冒称朕结发,据供系守陵宫人;尚未悉真伪。王之明系驸马王,昺之侄,避乱南奔,与高梦箕家人穆虎等沿途狎昵,冒认东宫,妄图不轨;正在严究。朕于先帝素无嫌怨,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毒害其血胤!举朝臣子谁非先帝旧臣、孰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法司官即将两案刊布,以息群疑』。
升钱继登右佥都御史,总理两淮监法。
命太监高起潜安抚扬州。
清兵入徐州,总兵镇徐将军李成栋南奔。
先是,有胡蕲忠者,南中大无赖也;贫困无聊,以条陈干史可法,留置幕下。高杰之变,徐、沛遂为畏途;胡挺身请往,史大喜,即委胡署徐州事。清将至,成栋登舟南遁。胡与刘姓渡河降清,请速渡黄河。豫王至河口见水光接天,波浪汹涌,大骇;疑二人为谍,欲杀之。二人叩头,愿身监营中,先以数十骑往,若徐州果有备御,就僇未晚;豫王从其言。适是时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万骑遂瞬息而渡。
清兵入颍州。
宁南侯左良玉疏言太子事。
良玉疏请保全太子,以安臣民之心;谓『太子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满朝诸臣但知逢君,不惜大体。前者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视为仇,明知穷究并无别情,必欲展转诛求;遂使皇上忘屋乌之德,臣下绝委裘之义!普天同怨,皇上独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愿皇上省之』!有旨:『东宫果真,当不失王封;但王之明穆虎使冒太子,正在根究奸党。其吴三桂、史可法等语,尤属讹传。着法司将审明略节,宣谕该藩』。
给事中戴英疏为罪辅薛国观讼冤。
英讼国观之冤,株累叶有声、林栋隆诸人;下部议覆。
发明
国观专权纳贿,指不胜屈;只史■〈范上土下〉一事,已足抵罪。史■〈范上土下〉侵匿盐课二十余万,事发提问;国观为之谋主,竭力营救。家人之出首、锦衣之鞫讯、长班之口吐,彰明较着;以至上干天怒,膺此重典,冤乎?叶有声等曲法庇私,自应处分,何云诛累?然英仍书官者,非与之也;正以着其欺生诬死、党邪害正,深负此官耳。
附录
升陈燕翼礼科右给事中、杨兆升工科右给事中、蒋鸣玉刑科右给事中。
刘泽清自陈弃家南奔;命授鸿胪寺少卿,添注。
史可法奏王佐冒险来归,请留营中以备咨谋。
汝宁总兵刘洪起以缺饷,撤兵还楚。
命给事中陈燕翼、行人韩元勋敕封琉球国王。
刘良佐报荆州(?)失陷。
安庐巡抚张亮报闯贼分队南下,求赐罢斥。
加郑芝龙太子太保。
加刘洪起太子少保。
黔将包琳为下所杀。
钱谦益请即家开局修史;不许。
仓场贺世寿、詹曹勋回籍。
殿工落成,史可法、马士英、王铎、高弘图、姜曰广、管绍宁、王之臣、程注、高倬、刘士桢、何应瑞、陈盟、曹勋、葛寅亮加恩有差,唯顾锡畴不许叙。又叙内臣功,太监韩赞周、卢九德、刘文忠、屈尚忠、张执中、田成、王肇基、高起潜、孙象吴、车天祥、乔尚、谷国桢、何志孔、赵兴邦、李灿、苏养性、孙珍、诸进朝赏赍有差。
加李若星正二品服、李干德加级、于元玮等八人纪录。
给事中杨兆升疏:『江南有司既征本色在仓,不肯还民;重新又征漕折』。
户部尚书张有誉奏:『请于文武廪禄外,各加公费』。不许。又奏:『黔兵三千,先解五万两运至九江,交袁继咸转解』。又奏:『浙江银十二万两、福建八万两,解至高起潜军前开销』。
锦衣卫冯可宗疏:『卫役诈伪盛行,百里内鸡犬无有。且佥书官人人准状民间细事,动至倾家』。
马士英奏:请荫内官二人;各荫锦衣千户世袭。
赠故辅李标少傅。
张捷请为已故侍郎瞿景淳补荫。
刘孔昭请存问于任廉。
原任河道总督黄希宪以擅弃封疆遣戍。
四月癸丑朔,颁各衙门印信。
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绍宁私寓失去礼部印信,商于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请更铸各衙印,去「南京」二字,其旧印悉以缴进。至是,铸成颁给。
发明
尔时正寝苫处戈之时也,使君臣能以恢复为念,则「南京」二字正为薪胆之助;而士英反欲去之何耶?至于徇绍宁之私情擅行铸换,其罔上行私、目无三尺之罪,诚不可胜诛矣!
附录
史可法北征疏:『臣受命督师,无日不以讨贼为念;而人情难协、事局纷更,睢州大变之后,又有维扬之构。外侮未御,内衅方深;拥节制之虚名、负封强之大罪,臣实窃自悲也!先是,提督之命未下,高营将士汹汹,臣不得不安容之镇静。本月二十八日,臣议调兵北上,而李本身患廱未起;今不得已,先遣胡茂贞进发矣』。
黔军过徽州肆行劫杀,士人汪爵率众御之,杀其首恶数人;命擒爵抵罪。巡江黄耳鼎请赦,不许。川湖总督何腾蛟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到南,何人物色?何人秦闻?取召南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昺之侄,何人举发?内官勋戚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高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传抄?明旨愈宣,则臣下愈惑。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万目昭然;不日即将口词章疏刊行,何腾蛟不必滋疑』。
江湖总督袁继咸疏言太子事。
疏言:『太子真伪易明;居移气、养移体,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装。王昺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僇,岂无父兄随行,何自只身流转南窜?既走绍兴,于朝廷有何关系,遣人踪迹召来?诈冒从何而起?望皇上勿信偏辞,使一人免向隅之泣,则宗庙享荡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招,高梦箕、穆虎合口输情,朕正期天下共见至公,不欲转滋异议。诸臣无端过疑,何视朕太薄、视朝廷太浅?袁继咸身为大臣,不得过听讹言,别生臆揣』。
户部侍郎何楷奏镇疏东宫甚确等事;有旨:『此疏岂可流传,必非镇臣之意!着提塘官立行返毁。敢有鼓煽者,兵部立拿正法』。
宁南候左良玉举兵反。
黄澍等日夜以大义说良玉。至是,良玉犯阙;突入总督何腾蛟衙门,告以故,且邀以共事。腾蛟坚拒不可,乃劫至舟中。腾蛟乘间赴水,溯江逆流而上;楚人惊异之,仍拥至武昌。良玉遂统兵东下,请除君侧之恶;移檄远近,略曰:『马士英者,蛮獠无知,贪狠悖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毒以种奸;欺虾蟆之徒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致刑僇太子。效胡庸之名访邋遢,不使其遁于荒野;踵钱宁之刑讯大千,又不容其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喊拷,何如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复留种,既沈其弟,又灭其兄;将小朝别用一番人,既削其臣,并剪其主。嗟乎!安全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谁敢曰吾君之子!依违了事,咸称曰的系他人。临江之为乳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遇毒蟒,尚何言哉!玉受恩故主,爵列通侯;虽无食蕊之思,讵忘结草之报!愿同义士,共讨天仇。严虎豹之亟驱,风云气愤;矢鹰鹯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患;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檄下,远近传知,惟京师噤口。
发明
海内望是举久矣,无不喜其来而悲其晚。此顾以「反」书,何也?曰: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晋赵鞅与荀寅士吉射相恶,治兵相攻,「春秋」直书曰「叛」;正为后世贼臣称兵向阙,以「诛君侧」为名而实欲胁君以取国者,着律令也。宗社虽丁板荡之戚,而冠履决无倒置之理;此良玉书「反」之意也。故必通于「春秋」之义者,麟后可以权衡天下之事。
特授钦定「逆案」刘廷元等官。
张捷题覆:『杨维垣疏表章附郑戚诸臣刘廷元、吕纯如、黄克缵、王永光、杨所修、章光岳、徐大化、范济世各赠荫祭葬,徐扬先、刘廷宣、姜麟、许鼎臣、岳骏声、徐卿伯各赠官祭葬,王绍徽、徐兆奎、乔应甲、陆澄源各复原官』;奉有俞旨。
发明
廷元等之入「逆案」也,或以拥戴、或以谄附、或以赞导、或以颂美,皆从逆贤定罪,不关郑也。至王永光以庇奸通贿罢位、许鼎臣以纵贼失事蒙谴、陆澄源以居官狼籍被察,与附郑尤风马不相涉。今捷徇维垣之请,尽给恤典,是直为逆贤鸣冤,斥先帝为失刑也;逆莫甚焉!且郑氏,外戚也;当附乎?不当附乎?攀附外戚者,为君子乎?为小人乎?诸人之品行昭然矣,张捷之心事可知矣!直书于册,所谓不待贬绝而罪恶自见者也。
附录
史可法疏:『清兵分路南下,李成东弃徐南奔。镇将平日拥众縻饷,一遇警急,全不足恃』。
王永吉疏:『弃徐万分可惜,乞敕刘泽清固守淮安,勿托勤王移镇』。
刘洪起报:『清乘势南下,诸将逃窜,无人敢遏,恐为南京之变』。
给事中钱增疏:『警报日至,刘泽清、刘良佐退避郊外,平日养兵何用』?
士兵王绍等疏:『北兵日逼,刘泽清退避南下,抢夺民间财物,异常惨酷』。
卫允文以边警求退。
太监屈尚忠上童氏招,词连史可法中军孙秀及北归庶吉士吴尔;命逮之。
惠安伯张养志疏劾选郎陆康穆贪污;有旨:『不必苛求』。
刘泽清疏:『文武考察,旧例不许借题罗织,驱逐异己』。
逮河南巡按陈潜夫。
徐元爵袭封魏国公。
方国安挂镇南将军印。
刘呈瑞补御史。
原任漕运总督路振飞自明守淮之功,有旨切责;朱国鼎复劾之,奉有严旨。
御史毕十臣疏:『孟夏享太庙,文武陪祀者多不至』。着行申饬。
升梁云构、李乔俱兵部右侍郎。祁逢吉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王国宾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周宗文光禄寺少卿。
改王永吉提督淮安庐凤军务,专理防河;钱继登兼巡抚扬州。田仰撤回另用,卫允文事定再议。
清兵入亳州。
左良玉下九江、安庆。
初九日(辛酉),诛从逆臣周钟、武愫、光时亨于市。
阮大铖杀周镳、雷演祚于狱。
前以马士英疏,逮镳与演祚下狱。阮大铖复出「不忠不孝大逆元凶疏」纠雷,略云:『崇祯乙亥之春,流贼犯太湖;演祚与妻孥皆衣缊敝,而更其父以新好之衣,祚向贼指其父曰:「此我家主翁,有窖银数万,拷之可得也」。贼因舍祚而执其父,拷掠以死。尤有罪不容于诛者:初,传闻国变之时,阁臣马士英在江北与诸勋臣歃血定盟,拥立皇上。臣从山中贻书与之,谓「册立大典,宜依伦序」;而阁臣先已得愚臣之心,整顿兵马,声言诛二心异议之奸,众乃定。而实怀二心操异议者,姜曰广、张慎言两奸主张,而演祚明佐之。更可诧者,演祚被逮后,托其私党向臣门生齐维藩、方启曾转语臣、令与救解,愿以戎政尚书相送;臣甚骇之!夫戎政尚书,乃皇上高官荣爵,必群臣会推、众议佥同而后定;何云举以相送?只此一言,其平日依草附木、把持朝政,实自供自吐矣!如此凶逆,即寸磔不足暴罪;可令悠悠长系,正法无期哉』?至是狱上,雷演祚与周镳俱着勒令自尽。
发明
周钟等三人从贼者也;肆之市朝与众同弃,深得逃逆之义矣。若镳与演祚,非贼也;不过为大铖修郄耳。夫拥戴逆贤者是贼,而得罪崔呈秀者非贼;叩首逆闯者是贼,而见忤阮大铖者非贼。今从贼昭著之时敏、黄国琦皆优以原官,而周钟胞兄周铨亦超然局外;何独于镳与演祚是问乎!王扎子杀召伯、毛伯,『春秋』特目「王扎子」以讨其罔上之罪。故今于二人变文曰「杀」而特目「大铖」,以着其造恶之罪。
臣顾炎武曰:演祚陷父于贼及明佐姜、张与戎政尚书之语,不知有无;但现居殿阁之冯诠,大铖不难诬之以合门殉难,则其言之不足凭可知矣。疏内云「士英与勋镇歃血定盟,拥立皇上」,则其居为奇货,兵势相挟,直认不讳矣。又云「臣在山中贻书与之,谓册立大典,宜依伦次」;夫立君,大事也,况当北都失守、群情震惊之际,自应内外协心、广咨博询,社稷为重、伦叙为轻。大铖以「逆案」余孽,敢从山中遥参其权;则其平时呼吸相通、当日合谋构局,尤彰彰矣。又云「戎政尚书乃高官荣爵,必廷臣会推、众议佥同而后定」;盍思兵部侍郎非高官厚爵乎?何士英一手握定,不容廷臣推举、不顾众议异同!岂大铖呈身士英之门,便可送、可受乎?只此数语,而大铖之把持朝政,真自供自吐矣!特为拈出,以存千古公案。
江湖总督袁继咸疏请赦太子;不允。
继咸奏:『良玉举兵东下,请赦太子以遏止之』。有旨:『王之明的系假冒;如果先帝遗体,朕岂无慈爱。人臣何即称兵犯阙!继咸身为大臣兼拥重兵,如何说不能堵御』。
督师大学士史可法疏请入朝;不允。
可法疏请召见,面陈太子处分,以息群嚣;有旨:『西警方急,卿专心料理,待奏凯后朝见』。
从潞王常淓于湖州。
王初至杭,适海宁,百姓群疏陈之遴于抚按。王得其揭,偶向布、按三司言之。之遴惧,反起浮词。御史彭遇扬召对,力言『当日大臣意在潞王,幸马士英违众独立。今杭城省会非所宜居,恐有他虑』。乃有湖州之命。
附录
马士英荐白次李毓新即补职方司主事。
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黄金钟招募健卒,即补金钟府同知。
梁云构请召黄得功、刘泽清统兵入卫。
马士英奏:『水陆诸军必直抵湖口,与九江、安庆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阮大铖、朱大典督诸军前进,不得稽延』。
黄得功提兵入援,命于荻港暂住,有警前进。
太监高起潜奏:『左兵东下,闯贼尾后;我兵前击,自当指日授首,不须过虑』。
史可法三报边警,命『上游急则走上游;清急则御清;自是长策』。又疏:『今日江北有四藩、有督师、有抚按、有总督、有屯抚,官不为不多矣。清、寇并至,曾何益毫未哉!臣近至扬州,一时集于城内者有总督、有提学、有监科,酬应繁杂,府县皆病。今又有盐督;盐督人人可以剥商,商本尽亏,课从何出?利归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实自受之』。
马士英奏上江大捷,赏阮大铖、朱大典、黄得功、刘孔昭、黄斌卿、黄蜚、郑鸿逵、郑彩、方国安、赵民怀、卜从善、杜宏域、张鹏翼、杨振宗银币。
命兵备副使马鸣霆驻江阴、邱司奇驻镇江、杨文骢监军镇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许过江一步。
礼部奏选淑女,着于十五日进元辉殿。
十一日(癸亥),贡院汇选淑女七十人中,选中阮姓一人。
系阮大成之侄女。
〔附录〕
太监田成,浙中选到五人,选中王姓一人,又周书办女一人;俱送进皇城内。
太监屈尚忠奏催大礼措办银两;有旨:『着该部火速挪借』。
马士英疏请设洋税事:开洋船,每只或三百两、或二百两,设太监给批放行。于崇明等县起税,如临淮关例。
户部奏请徽、宁等府豫征来年条银。
侍郎申绍芳往浙、直催饷。
御史张兆熊奏:『王之明一案谤议沸腾』。有旨:『着法司即将口词章疏连夜速刻印刷,务使逐郡宣布』。
桂王子安仁王(由樱)、永明王(由榔,后为永历)召居近京。
太仆寺丞张如蕙丁艰还籍,着留行囊充饷。
御史刘勷奏:『缉奸严密,下役四出扰害』。
御史何□□疏:『请禁四六文章并坊刻社稿』。
赠邹逢兰太仆寺卿。
马士英请令一榜廪生输银准贡。
前山东提学副使翁鸿业子世维奏请追恤;奉旨:『果殉难济南,何待六年始请?明系潜逃偷生、徐希掩饰;不允』(按鸿业逃为僧,是秋还家;踰年死)。
起补王时敏太常寺少卿、范凤翼光禄寺少卿。
特授从逆臣黄国琦为兵部给事中。
发明
叩逆闯者,贼也;拥戴逆贤者,亦贼也。故国琦与杨维垣等同书「特授」。若曰是皆贼也,何嫌同辞!
清兵入淮安,总兵东平伯刘泽清逃。
泽清既请入卫,谕以防边为急。及闻清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辎重西奔;沿河竟无一人守御。豫王从容渡河至淮安,稍休即拔营南下。
发明
泽清助马、阮而攻去姜曰广、刘宗周诸人;威力如此,宜其清兵渡河,上之奏顺昌之奇捷,下之效襄阳之固守。不取法乎此,乃法童贯太原之逃乎!昔日之权焰,今安在哉?书官、书爵、书「逃」以绝之者至矣。
下给事中吴适于狱。
时左兵东下,士英尽撤江北劲兵,堵拒江上;且曰:『宁为清所杀,毋为左兵所辱』。而朝议俱以为清不足虑,甚有欲用清以破左者。方国安、牟文绶名为御左,实避清而西。吴适疏劾二将逗遛;有旨:『左良玉称兵犯顺,连破九江、安庆。国安、文绶方在剿逆,吴适为逆臣出脱,是何肺肠?着革职提问』。先是,阮大铖、张捷辈欲借太子起大狱,因逼外议不果;及得适疏,决意借叛逆为名,曲肆罗织。既而清兵南下,遂不及具狱。
二十五日(丁丑),清兵入扬州,知府任明育、督辅大学士史可法等死之。
史可法时退守扬州。清至淮,可法犹以好语慰士民,谓『清骑尚阻黄河,岂能绝流飞渡』!迨清兵直抵六合,可法急令开城门,听士民出城远避。清未至,高、刘二镇之兵已肆其劫杀之矣。豫王入扬州,监军兵部主事何刚投井死,庶吉士吴尔埙被创死,知府任明育冠服坐堂上骂而死,诸生高孝缵公服自经于府学之明伦堂。可法拥七十骑突围而出,行至班竹园地方,清追及,尽歼之;史遂死于乱军之中。有押住者夷人也,为史内丁;豫王下令募生得之。至则劝之仕,不可;曰:『我受史阁部厚恩,誓于此生,靡敢失节』!豫王不忍杀,羁留半月,终不屈;乃纵之归。归即觅史尸,已不可得矣。今之葬梅花岭者,乃史公衣冠耳。事平后,押住赁居邗关前一室,磨面自给;有叩以往事者,惟恸哭而已。
附录
马士英请召黔兵入卫,为走贵阳计;黔兵三千调至,令驻鸡鸣山,践蹈僧舍民房殆遍。每夜拨二百名守护私寓。
二十七日(己卯),马士英捆责报警。
镇江龙潭驿探马报:『清编木为筏,乘风而下』。又一报:『至江中发一炮,镇江城裂四垛』。最后杨文骢令箭至,云『江中有数筏,疑是清架炮城下,火从后炸,震倒颓城半垛。早放三炮,江筏纷碎矣』!士英将前报二人捆责,而重赏后使。自是探报寂然。
二十八日(庚辰),召对百官于武英殿。
自左兵报至,上日怨马士英王之明事,谋所以自全。二十六日视朝毕,问群臣迁都之计,钱谦益力言不可;乃退。是日召对,上下寂然无一言。良久,上云『人皆传朕欲出行』。王铎云『此语从何得来』?上指一小奄;铎正色语奄曰:『外边话,不可乱说,煽惑上心』。铎因请讲期;上曰:『且过端午』。赞周时泣前曰:『大事去矣!奈何』?上笑曰:『天下有老马在,何忧为』!
圣安本纪卷之六
五月壬午朔,吏部尚书张捷率百官进表贺捷。
时江北信绝,左兵与靖南相持不下,阮大铖、刘孔昭虚报捷音;捷遂率百官表贺,以愚都人耳目。是早,有书联于东、西长安门柱者云「福人沈醉未醒,全凭马上胡诌;幕府凯歌已休,犹听院中曲变」。又云「福运告终,只看卢(太监卢九德)前、马(马士英)后;崇基尽毁,何劳东捷(张捷)、西沾(李沾)」。又云「二■〈鼠卯〉(闯、献二贼)翻世界,七煞(刘孔昭、阮大铖、李沾、张捷、杨维垣、赵之龙、朱国弼)卷地扫;东林一马踏江南,四镇擎天归北漠」。
发明
张捷身为冢宰,不能进贤、退不肖,使半壁巩于盘石;而党邪害正、比周为恶,坐视国事决裂。至是尚恬不知耻,虚表贺捷,将以是尽统均之职乎?直书于册,良可丑矣。
初五日(丙戌),上不视朝。
端阳节也,上以演剧,故不视朝。
附录
黄得功与左良玉屡战,身中三矢。捷闻,加太傅;遣太监王肇基劳之。并加阮大铖、朱大典俱太子太保,总兵张武、郑彩、黄蜚各加三级,副将以下各加一级。
礼部题编修陈之遴给事中、戴英福建主考。
初六日(丁亥),有一骑从金川门入马士英寓。
午后,士英入大内与卢九德、田成二奄商议;传令各门下闸,辰开申闭。
初七日(戊子),百官集清议堂会议,预坐者十六人。
时马士英、王铎、蔡奕琛、张捷、张有誉、钱谦益、李沾、唐世济、陈盟、李乔、杨维垣、陈于鼎、钱增、张孙振、秦镛、赵之龙等十六人坐堂上,窃窃偶语;百官集者甚众,皆不得预闻。临散,唐世济、李乔齐声相和曰:『即降志辱身,亦甘之矣』!后有叩之大僚者,皆云『北信甚急,今已无妨』。盖所会议者,藉之龙以款于清也。
初八日(己丑),发黔兵六百人守孝陵。
门禁甚严。
清兵驻瓜州。
列营北岸。
郑鸿逵、黄斌卿、黄蜚驻镇江。
列营南岸,相持者两日。庚辰早,清开闸蔽江而下,三镇各镇兵东遁;江南诸师皆溃,诸将各卸甲鼠窜。苏抚霍达尚未到任,闻变即易服潜入苏州。郑鸿逵路经丹阳,烧劫南奔;黔兵从杨文骢者止存五百人。传言清已渡江,镇江无备;南都大震。
初十日(辛卯),传三淑女在丝厂者放还母家,缙绅家眷不许出城。
帝如太平,操江诚意伯刘孔昭不纳,遂幸靖南侯黄得功营。
是日,唤梨园子弟入大内演剧,上与卢九德、田成、屈尚忠等杂坐酣饮。二鼓后,上同太后、一妃与内奄多人跨马从通济门出。至太平府,孔昭闭门不纳;彷徨江次,不得已就黄得功营。得功方出兵与左良玉战,闻之即归营;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域,臣等犹可借势作事。奈何听奸人之言,仓卒行幸乎!今进退将何以处?陛下自误,非臣等负陛下也。臣营单薄如此,其何以处陛下哉』!上俯首无语者久之,暂留营中。
发明
书「如太平,幸靖南营」者,为尊讳也;书官、书爵、书「不纳」者,着跋扈也。孔昭前攻张慎言、援阮大铖,不啻被发缨冠之急矣。今君父有难,反欲作闭户计乎!车驾不纳,则君父之伦绝;祖母可弒,则父子之伦绝。比事以观,孔昭大逆不道之罪难掩矣。
十一日(壬辰),马士英逃。
钱谦益黎明肩舆过士英寓,门庭寂然;良久,士英出,箭衣小帽,向钱拱手云:『诧异!诧异!我有老母不能随亡殉国矣』。即上马去,后随妇女多人皆马上妆束,家丁百余人拥出城。至孝陵,诡装其母为太后;守陵黔兵自卫,趋广德。过村落,劫掠一空。广德闭门不纳,士英怒,督兵攻破之,杀其知州赵景和。迂道至安吉,贻书知州黄翼圣曰:『广德见拒,故尔从权用兵;首先倡义,当有不次之擢』。翼圣由是率士民肃迎道左,扫公署以停伪太后及士英家眷,其随行者皆有酒肉之献;士英大悦。浙抚张秉真下檄安吉问真伪,翼圣启云:『阁部既真,恐太后亦非伪』。秉真遂备法驾迎入杭州,舍于公廨;士英屯兵于城南。时潞王寓杭州,参谒伪太后如常礼,伪太后辞之;已而王令妃具宴送入,伪太后复峻辞之:人始疑其伪。既而,人从南中来者云:『太后已乘驴随弘光入天界寺矣』!而后知其果伪也。
发明
运筹帷幄,辅臣职也;折冲万里,枢臣任也。士英以一身兼之,而坐令国事至此;又不能死守,首行倡逃,恶莫大焉!特书其目、尽削其官,盖始终绝之也。
附录
城内栅们盘诘甚严,获奸细及马士英中军共八人送戎政,赵之龙斩之。
弘光既出,内外鼎沸,百姓乱拥入内宫抢掠,御用物件遗落满街。文武一时隐匿,洗去寓所封示。男女出城者如蚁,有出而复返者。
午刻,都人入狱拥太子入朝,登殿正位。
百姓千余人擒王铎至中城狱,令认太子,即群殴之;铎曰:『非干我事,皆马士英所使』!百姓曰:『汝舌在士英口中耶』!复殴之,须发俱尽;太子亟以谕止之。百姓随拥太子上马入西华门武英殿,又拥至西宫,取弘光所遗冠袍服之;即于武英殿登座,群呼万岁。两月以来天气隐霾凄惨,是日天清日朗,众心欢悦。各部寺署官见者俱行四拜礼,大僚亦间有至者。
十二日(癸已),太子诏谕臣民。
午后太子传示,告示周朱标,坐日空字,黄纸书之。曰:『泣予先皇帝丕承大鼎,克壮前猷。凡兹臣庶同甘共苦,播着中外,罔不宣知。胡天不吊,惨罹奇祸;凡有血气,裂眦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国;思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非易,忍诟奔避,图雪国耻。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实欲哭陈大义,身先士卒;不意巨奸蔽障,致撄桎梏。予虽幽囚城狱,每念先帝,无一日不三痛三绝也。如今者福王闻兵远避,先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寝、亿万苍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将历请勋旧文武诸先生,念予高皇帝三百年之鸿烈、先皇帝十七载之旧恩,助予振旅,扶此颠沛。何期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予见宫殿披靡,踉跄祖业,不胜悲涕!奈诸父老焉知予负重冤,岂称尊面南之日乎?谨此布告,在京文武勋旧诸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识予之嫌,惜尔经纶之兆也!不念旧恶,垂诸训典,非敢云赦;惟愿即临,匡予不逮!谨此』(此示从「江南闻见录」增入)。
附录
戎政赵之龙出示安民,有「大驾播迁,本府死守;此土已致大清帅,自有裁酌。尔民不必惊惶徙避」等语。张捷闻太子即位、王铎下狱(时提督京营忻城伯赵之龙因民心恨铎,故暂移铎至中城狱),恐以次及己,微行至鸡鸣寺,以僧幡带自缢于僧舍。杨维垣亦惧以前罪见讨,先勒二妾死,为买三棺,旁置二妾、中题「杨维垣之柩」,并埋中堂;身挈一仆,夜遁至土桥,为仇家所杀。数日,仆复迹之,尸为犬食其半。
十三日(甲午),太子令释王铎于狱,仍命为大学士;又释高梦箕于刑部狱,升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二人出狱即逃。
附录
赵之龙召勇卫营兵入城,城中乘间而出者甚众;栅禁稍宽,店肆亦有开张者矣。时文武诸臣集中府会议,齿及太子,皆有难色曰:『前日几番云云,恐有蹈吕、张之咎者;且弘光帝复来奈何』?赵之龙曰:『此中复有新主,款使北归,其何词以善后』!众皆然之,遂散。各衙门出示安民,但言城守,并不及立新主事。
马士英寓在西华门,其子马锡寓北门桥,都督公署在鸡鹅巷;百姓焚毁一空。次掠阮大铖、杨维垣家;大铖最富,歌姬甚盛,一时星散。
太子敕封中城狱神为王,差官捧敕,二人前导。至狱中,开读敕文,称「崇祯十八年」;兵马司官素服迎之。
监生徐瑜、萧某谒赵之龙,劝早奉太子即位;之龙立叱斩之。差官自北京归、之龙即入西宫,劝太子避位;尚书张有誉、高倬、侍郎陈盟、王心一等皆逃。
十五日(丙申),清豫王至南京。
戎政府、都察院各遣官二员远迎,跪立道旁,高声报名;将近豫王前,通事高声喝起。文武百官随即出城迎接;时正大雨淋漓,无一人敢稍后者。
总督京营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赵之龙、署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乔迎降,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蔡奕琛降,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钱谦益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李沾迎降,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唐世济迎降,兵部左右侍郎朱之臣、梁云构迎降,户部右侍郎何楷迎降,右佥都御史邹之麟迎降,翰林院掌院事正詹事陈于鼎迎降,左右谕德兼翰林院编修等官程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等迎降,给事中钱增、陆朗、丁允元、王之晋等降,御史张孙振、徐复阳、袁弘勋、王懩等迎降,魏国公徐元爵降,保国公朱国弼降,怀远侯常延龄降,灵璧侯汤国祚降,安远侯柳祚昌降,永康侯徐弘爵降,临淮侯李述祖降,镇远侯顾鸣郊降,隆平侯张拱日降,怀宁侯孙维城降。宁远侯邓文郁降,南和伯方一元降,博平伯邓祚永降,宁东伯焦梦熊降,晋宁伯刘印吉降,惠安伯张承志降,大兴伯邹存义降,洛阳伯黄中鼎降,襄卫伯常应俊降(内勋戚中汤国祚是党刘孔昭而讦旧冢宰张慎言者、柳祚昌特出「急用忠干之臣疏」催用阮大铖者、常延龄破例与一子文荫入监者、朱国弼以侯复晋封公者),掌宗人府事太子太保驸马都尉齐赞元等迎降。
豫王顿兵城外,驻扎天坛中。
十六日(丁酉),大开洪武门,赵之龙、李乔率百官献册,行四拜礼;随跪请豫王进城。
豫王问太祖、成祖始未,之龙一一具答。豫王大喜,加封之龙为兴国公,赐金镫银鞍、八宝满帽,命军中设牛酒席地而饮;又问『太子何在』?以王之明对。豫王曰:『既避难自宜更易姓氏,若云姓朱,不早死耶』?时在席坐朱国弼、顾鸣郊、齐赞元曰:『太子原不易名;易之者马士英也』。豫王笑曰:『奸臣也』!晚间奉太子出城至营,豫王降席迎之,坐其右。王铎至营投降,豫王以其弟王鑨在营中,优礼之。李乔进城,携大清告示偏挂通衢,民心稍定。告示二道。大清国摄政叔父王令旨:『晓谕河南、南京、浙江、江西、湖广等处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知道:尔南方诸臣当明朝崇祯皇帝遭难、陵阙焚毁,国破家亡,不遣一兵、不发一矢,不见流贼一面,如鼠藏穴;其罪一也。及我兵进剿,流贼西奔,尔南方尚未知京师确信,又无遗诏,擅立福王;其罪二也。流贼为尔大仇,不思征讨,而诸将各自拥众,扰害良民,自生反侧,以启兵端;其罪三也。惟此三罪,天下所共愤、王法所不赦。予是以恭承天命,爰整六师问罪征讨。凡各处文武官员率先以城池地方投顺者,论功大小各升一级;梗命不服者,本身受戮,妻子为俘。倘福王悔悟前非,自投军前,当释其前罪,与明朝诸王一体优待。其福主亲信诸臣早知改过归诚,亦论动次大小升用。檄到之处,民人毋得惊惶奔窜,农商照常安业,城市秋毫无犯,乡村安堵如故。但所用粮料草束,俱须预备运送军前。兵部作速发牌出令,各处官员军民人等及早互相传说,毋得迟延,致稽军务。特兹晓谕,咸使闻知』。钦命定国大将军豫王令旨:『谕南京等处文武官员军民人等悉知:余奉圣旨,统领大兵,勘定祸乱;顺者招抚,逆者剿除。大兵到处,兵不血刃;官员赍捧敕印来降,不次优擢者有之、照旧供职者有之。民间秋毫无犯,产业安堵如故。昨大兵至维扬,官员军民撄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将祸福谆谆晓谕。迟延数日,官员终于抗命;然后攻城屠戮,妻子为俘。是岂余之本怀,盖不得已而行之。嗣后大兵到处,官员军民抗拒不降,维扬可鉴。夫人皆天地所生,逆命之徒,欲死则宜自尽,何得贻累生灵!本朝承天之眷,遇战必胜、攻城必克,谅尔等闻之熟矣。虽然耀德不观兵,仁义招抚,天时人事洞然可鉴。今福王僭称尊号,沉湎酒色、信任佥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权,只知作恶纳贿;武臣要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离心,生民涂炭极矣。予念至此,感叹不已。故奉天伐罪,救民水火。合行晓谕」(此二示亦从「江南闻见录」增入)。
十七日(戊戌),文武百官朝豫王于行宫。
豫王受文武百官朝贺于营,递职名者如猬。赵之龙令百姓设香案,每家各贴黄纸,书「大清国皇帝万岁」。豫王命查百官不朝参者,妻子为俘;差假者,堂官报名注册。每日点名,百官俱四鼓往、午后归。
光禄寺卿葛征奇、给事中黄端伯、户部员外郎刘光弼、吴佳胤、中书舍人龚廷祥死之。
征奇等俱自尽。端伯大书其门曰:「大明忠臣黄端伯之寓」。豫王召之,长揖不拜,与之言则骂;遂命杀之。临刑,监斩官尚未至,适报恩寺僧一轮趋过,端伯呼一轮代书绝句云:『对面绝思量,独露金刚王;若问安身处,刀兵是道场』。书毕,遇害。廷祥自投武定桥下死。
发明
食君之禄,不避其难;人臣之义也。书「死之」者,嘉其得授命之正也。张捷、扬维垣皆死难者。胡独削而不书,则尝考之「春秋」矣;齐崔杼弒其君,光贾举、州绰等十人皆死之,「春秋」削而不书。胡康侯氏曰:『所谓死节者,以义事君,责难陈善,有所从逆而不苟者是也。今此十人者皆逢君之恶、从于昏乱,虽杀身不偿责,安得以死节许之哉』?今捷与维垣之死,别自有因。即使果死,维垣已失身逆贤,不足置齿。若张捷者身为冢宰,统百官、均四海是其职也;当时政由马氏、权归内奄,不闻有所匡救。甚者表章附郑诸臣,目中已无先帝;擅加成国王号,胆大□□□□:是其逢君之恶也。屈膝辱国之徒,咸行登用;卖官鬻爵之弊,置若罔闻:是其从于昏乱也。律以「春秋」之法,正所谓虽杀身不偿责,安得以死节许之哉!削而不书,深得「春秋」之意也。
附录
工部尚书何应瑞自缢不死,豫主命缚之;某官代为之请,仍准调理。
十八日(己亥),礼部尚书钱谦益引清官二员、从五百骑入洪武门,索匙不得;乃引进东长安门,盘九库现银九万两,即着谦益驻皇城守之。文武官暨坊保进牲醴、米面、熟食、茶果于营,络绎塞路。赵之龙唤戏十五班进营,开宴逐出点演;正酣畅间,报各镇兵至,之龙跪禀豫王。豫王殊不为意,又点演四、五出。方撤席,发兵迎敌,即刻就行。有顷,擒刘良佐,叩首请以擒弘光赎罪,王许之,随发三百人同行。
二十四日(巳己),刘良佐以帝至南京,靖南侯黄得功死之。
良佐奉豫王令来追帝,且召得功。得功怒,不甲而出,隔河骂之;挥鞭自誓曰:『我黄将军岂肯屈膝他人者哉』!有纵箭中其额者,黄抗立不屈。良佐即杀放箭者,持其首以劳之;黄终不应,请明日决一死战。次日,结束将战,麾下群进曰:『大事已去,徙取戮耳』!黄审视将卒皆无斗志,乃掷刀于地,抚膺大恸;随卸甲冑,服冠带北向再拜,自刎。良佐即入其营,挟帝还南京。
发明
于良佐则削其官、书「以帝至」,以着其戕君之贼;于得功则书其爵、书「死之」,以着其得授命之正:而马士英之党奸误国、刘孔昭之弃君误国、左良玉之阻兵祸国、赵之龙等之卖君盗国,其罪不书而并见矣。
附录
兵部左侍郎李乔独先剃头、胡服,豫王骂之。
赵之龙同清官并骑入城,分通济门起以大中桥北河为界,东为兵房、西为民舍;通济、洪武、朝阳、太平、神策、金川六门皆让以居北军。自是东北居民日夜搬移,提男抱女,啼哭满路;西南民房一椽值一金。
豫王斩清兵抢物者八人;又示:『前日大内抢掠各物,自行交还江宁县;藏匿者枭示』。
内院大学士洪承畴牌谕:『翰林大小每日入内院办事。仰掌院陈于鼎造册送进,每日清晨点名』。
大理寺丞刘光斗、鸿胪寺少卿黄家廸、御史王懩等安抚苏松等处,即索取投顺册。时百官之投诚于清者有赵之龙、朱国弼、刘良佐、王铎、蔡奕琛、钱谦益、李沾、唐世济、李乔、朱之臣、梁云构、邹之麟等,为檄传布省直,谕令降顺;檄曰:『自辽、金、元以来,由沙漠入主中国者,虽以有道伐无道,靡不弃好而构衅、问罪以称兵。曾有以讨贼兴师以救援,奋义逐我中国不共天之贼、报我先帝不瞑目之仇,雪耻除凶,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有清理京阙、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慰臣子域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有护持我累朝陵寝、修复我十庙宗祧,优恤其诸藩、安辑其残黎、擢用其遗臣、举行其旧政,恩深谊祟、仁至义尽如大清者乎?权奸当国,大柄旁落,初遣魏公翰而不奉词、继遣陈洪范而不报命,然后兴师问罪,犹且顿兵不进,纡回淮、泗以待一介之来;自古未有以仁以礼、雍容揖让如大清者也!助信佑顺,天与人归。渡大江而风伯效灵,入金陵而天日开朗;千军万马寂无人声,白叟黄童聚观朝市:三代之师,于斯见之。靖南覆没,谁为一旅之师;故主挟归,弥崇三恪之礼。凡我藩镇督辅,谁非忠臣、谁非孝子?识天命之有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全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之所为,大丈夫以之自决也。幸三思之!幸早图之!谓予不信,有如皦日。顺治二年(乙酉)五月,南京文武诸臣赵之龙等谨白』。
二十五日(丙午),刘良佐以弘光到,暂停天界寺;次日入城。
良佐以帝至,宿天界寺。次日,帝坐小轿入城,首披包头、身衣蓝袍,以油扇掩面;太后及妃金氏乘驴随后。夹路百姓唾骂,以信任马、阮等而囚禁东宫也;甚有投瓦砾者。进南门,易轿而马。至内守备府,见豫王叩首,豫王坐受之;命设宴于灵璧侯(汤国祚)府,坐帝于太子下,之龙等八人侍宴,乐户二十八人侑酒。酒半酣,豫王问帝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遗诏,擅自称尊何居』?又曰:『汝既擅立,徒听奸臣报复私怨,不遣一兵讨逆,于心何安』?又曰:『先帝遗体,止有太子逃乱远来;汝既不让位又辗转磨灭之何为』?又曰:『吾兵尚在扬州,汝何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帝汗流沾背,终无一语。席散,令羁候于江宁县署,与太后及妃金氏同一室。豫王令旧臣往视,惟安远侯柳祚昌、侍郎何楷视之。帝嬉笑自如,但问『马士英何在』?
二十六日(丁未),豫王禁臣民辫发。
豫王出示各城门云:『剃头一事,本国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尔民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无耻官员先剃求见,本国已经唾骂。特示』。时下令髡发,戎政赵之龙、文官李乔、姚孙棐先剃,余魏国公徐元爵、安远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灵璧侯汤国祚、临淮侯李述祖、驸马齐赞元等以次剃讫云。
安抚黄家廸至苏州。
钱谦益既叛降于清,以招降江南为己任;致书督辅及乡绅辈劝降,有「名正言顺,天与人归」等语。门下客周荃同家廸安抚来苏,时官府皆遁,家廸等入城,民皆执香以迎;城中大姓,亦有设香案于外者。
巡抚霍达、巡按周元泰、知府陈师泰、同知文王辅、推官万适、长洲知县李实、吴县知县吴梦白等皆逃。
霍达于北兵渡江后到任,泊舟河干,不入城;令大开各门,纵妇女出避。
上江提督朱大典归于金华,刘孔昭、阮大铖、刘泽清诣营投降。
镇江监军副使杨文骢杀安抚黄家廸。
文骢率黔兵五百自镇江南奔过苏,适太监李国辅亦至;乘不意,猝入城,执家,数其罪杀之。周荃闻风先遁,文骢遂自行巡抚事。
豫王调兵八万下苏、杭。
清兵入苏州,监军副使杨文骢逃。
清入苏,一从虎邱黄花泾、一从枫桥出潢泾、一从高板桥出桐泾。清帅贝勒(博洛)驻师阊门外白云庵,令士绅朝见皆行四拜礼。遂统兵入杭;命侍郎李延龄同降将王国宝镇苏州,授原任通判徐树藩署太仓知州事,举人王节、李楷等署嘉定、武进等县知县。
长洲诸生顾所受死之。
顾所受者,长洲老儒人,称东吴先生。闻变,赋诗云:『身是明朝老布衣,眼看世界不胜悲;从容死向宫墙地,免使忠魂弃浊渠』。又自书几上云:『非自同于匹夫匹妇之谅,实不忍为被发左衽之人』。遂往学宫自缢,为役所觉;乃赴水死。
六月□日,清入杭州。时立潞王(常淓)监国,仅三日出降;马士英逃。
潞王率浙江巡抚张秉真、左布政司莫俨■〈范上土下〉、督粮道副使王敬锡、杭严兵备副使吴简思、水利道副使钱思驺等迎降。马士英至杭,拟复奉立潞王,王坚拒不可。及贝勒至,以书遣陈洪范招王,王度力不能抗,遂身诣其营,请勿杀害百姓士绅;贝勒许之,按兵不动,市不易肆。
清使至绍兴,在籍左都御史刘宗周、右佥都御史祁彪佳皆死之。
清帅传檄至绍兴,遣人招降。彪佳知事不可为,投河死。宗周则绝粒死;其言日:『非难自刎、投渊也,但此身不得全而归之,不可以见我父母耳』!宗周将死,有诸生王玄趾者贻书相劝勉,甚激烈。又有潘集者尚未入泮,亦随宗周殉难死。
时杭城已降,郑鸿逵遂奉唐王(聿键)入闽,以闰六月初七日(丁亥)监国。
鸿逵请早正尊位以系人心,郑芝龙意有所待;群臣多言『监国名正,宜早出关号召天下;俟有收复功,建号未晚』。不报。随于二十七日(丁末)卯刻,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于福州南郊,以本年七月初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弘光登极,尽赦诸罪宗在高墙者,唐王因得出,旅泊京口;清渡江,鸿逵拥之而南,遂邀订张肯堂、郑芝龙等备法驾迎唐王即位,改称隆武元年;遥尊弘光为圣安皇帝)。以布政司署为行宫,居之。大赦;论功行赏,芝龙、鸿逵俱晋封为公,超擢张肯堂为吏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召大学士蒋德璟、黄景昉于家,加太子太保入直办事。三司道府文武等官,优升、加级有差。以芝龙子成功为左都督,赐国姓;提督御营军务。以原任知府吴震交为户部右侍郎,总理军饷;以陈谦为总兵官,镇守衢州。命御史陆清源安抚江、浙二省。升知县赵玉成等为吏部司官、行人王景亮等为御史;命景亮巡按浙东、军前监纪。授钱邦芑等给事中,遣官安抚两广、云、贵等处。建立大小九卿等衙门,选补各官供事。
初九日(己丑),郑遵谦斩北使于江上;奉鲁王(以海)为监国,迎入绍兴居之。
郑遵谦者,大同兵备郑之尹子也;与给事中熊汝霖、江西佥事孙嘉绩同起义于余姚,率众至台州迎鲁王。台州乡绅陈函辉、柯夏卿共集众拥送鲁王至绍兴,奉为监国;斩北使,取其血祭旗。上江总督朱大典亦起义于金华,遣其孙珏上表劝进;张国维亦起义于东阳,遥为声援。起原任大学士方逢年行宫办事,调方国安守严州,随调兵复富阳县。徽州原任御史金声同武进士黄荃集兵得万余人,分守显陵等处,险阻自固。
十一日(辛卯),剃发令下;〔明日〕(壬辰),在籍少詹事徐汧死之。
先是,汧致书亲族云:『前月六日之夕,弟即引决于左舍,为奴所觉,志不能遂。今绅士欲郊迎贝勒,乃弟临大节之时也;存此不屈膝、不被发之身以见先帝、先人于地下。其在后之人,则三位长兄与以发朱表兄善视之』(以发名集璜,昆山人;城破,亦殉难)。至是,闻薙发之令已行,贻书友人云:『先有数行呈诸兄,其时以郊迎为不可也。今贝勒未至,而薙发之令已行;嗟乎!屈膝不可也,被发其可乎?江万里;吾师也;特予不及城,虽有园亭山水而不能不死于路耳,惟诸同志为弟明此志焉』。是日从山中移舟虎邱,月下沽酒独饮;饮毕,从容赴水死。诸生殷献臣避兵荻溪,家人有薙发者,见之号恸三日,不食死。中书文震亨时寓阳城,闻令自投于河;家人救之,绝粒六日而死,遗笔仅有「保一发以见祖宗于地下」之句。
马士英伏诛。
士英渡江后,黔兵逃散,乃潜居天台寺中。其家丁某缚之以献贝勒,贝勒数其罪恶诛之;剥其皮,实之以草,用快众愤。时人有以周、马作对者:『周延儒字玉绳,先赐玉、后赐绳,绳系延儒之颈,宛同狐狗之尸;马士英号瑶草,家藏瑶、腹藏草,草裹士英之皮,遂作犬羊之鞹』。
发明
士英至是一再逃矣,彼既以逃为上计,恃宇宙之大,何地不可逃;而孰知擒之以献者,即其自卫之家丁也。前再书「逃」、此书『伏诛」,以见包藏祸心之贼,天人之所必诛,断无有幸免者;可以为后世永鉴矣。
长洲诸生陆世钥首倡集议于陈湖。
世钥字兆鱼,世居陈湖以富称。先是有十将官者聚千余人屯陈湖中,兆鱼虑其为乱,亦屯聚千余人;名为犄角,实为防遏。下令髡发,乡民惊惶殊甚;十将官因以言煽诱之,乡民益惧。适府县差催马草者挟以兵势,需索倍于往昔,乡民皆汹汹思乱。十将官因民之汹汹也,遂杀其人而焚其舟,揭竿称变;邀陆与同事。时城中富室大家皆避兵水乡,为人朵颐久矣;于是聚义者四起,咸以劫掠财物为事。惟兆鱼则尽毁其家,以集众数十万金之产,捐以供饷;又严禁部下不得掳人家一钱一缕,犯者必杀无赦。时同举义者兵部主事吴易、诸生戴之偏等;后或投诚授职,或流而为盗。兆鱼见大事已去,竟飘然长往,弃妻子不顾云。
太湖义兵起,以黄蜚为主。
蜚,故水军总兵也。
十三日(癸巳),城中义兵起。
时陈湖所部有被获下狱者,伏力士劫之,以城楼举火为号;于是城中争奋起,相与焚北察院及巡抚公署。李延龄、王国宝俱敛兵屯于南园,城中大姓各设酒食以犒义兵;然义兵皆徒手未经战阵,又无火器。原任守备鲁之玙、蒋若来咸集众湖中,约期克复;若来不应,之玙独率千余人入城,与北兵战于南园,众溃不能支,死于葑门庙侧,陈湖勇士韦志斌亦死焉。
松江、嘉兴、常熟、昆山、嘉定、江阴俱集义城守。
松江,先有指挥常某者集义杀安抚吴衷垣、顾乃猷而遍括郡人金钱助饷,郡人苦之;乃共敦请原任两广总督沈犹龙为主。嘉兴,则推吏部尚书徐石麒、编修屠象美为主;新任兵备吴简思闻变,从水关出。常熟,先推原任知州严栻为主,既而总兵何沂拥宗室某至,执栻欲诛之,仅而得免;嗣后何沂为主。昆山,则推前任知县杨永言为主。嘉定,则推在籍右通政侯峒曾为主。江阴,则诸生许用及典史陈明遇为主:各集众城守,竖「大明」旗号。
徽州、绍兴、金华等处各举兵城守。
十六日(丙申),城中义师溃。
时旧总兵吴志葵屯营黄天荡,郡人张劭劝之入城救援,不应;于是诸师作鸟兽散。有顶缸僧战甚力,手杀清兵数十人。当十六夜月食,李延龄令兵潜出齐门,从蠡口绕出望亭,夺粮船据之,纵掠浒墅至枫桥;而北兵在城中者亦焚杀。胥门一带,计城内外死者几及万人,河水经旬犹不可食。潭东李伯含素以武事见推,及是率众至盘门,遽堕水死,人咸惜之。有朱旦者,祖为朱鹭,人称白民先生;着有「建文书法疑」一种,极意表扬逊国诸臣。至是闻变,笑曰:『当时我祖作书,忠于建文帝;今我举义,忠于先帝,虽死犹生也』。遂拜母诀别而出。往太湖说黄蜚诸师,皆不应;复贻书促吴志葵,亦不应。乃同西山徐云龙薄胥门,北兵冲突而前,徐云龙卸甲走,其弟君达、僧景贤皆战死,旦亦遇害。
清兵入常熟,诸生徐守质等死之。
降将洪某率兵攻常熟,何沂先期潜逃;诸生中尚有躬冒矢石力战于华荡者,势不能支,遂各散去。徐守质母病不能迁,兵至,母与妻俱投井死,守质与兵格斗死。徐市、徐铎开城破,叹曰:『我家世科,竟无一义士耶』!遍别亲族,题壁云:『不敢立名垂后代,但求殉节答先朝』。夜半自缢。项志宁方食饼,闻城破,堕饼于地,扼吭不食死。诸生萧某妻许氏为兵所掠,痛骂不受污;兵怒,缚之桅,支解之。
清围昆山,徐开禧开城放百姓;在籍编修朱天麟走云南,诸生朱集璜等死之。
昆山巨族甚多,皆输饷愿死守。诸生朱集璜等助守甚力,共推老将王南扬主战事;南扬勇悍不减少年。至是,清来攻城,被围数日;徐开禧开门放百姓,全活颇众。未几,南扬力战死。天麟见城破,踉跄走江西;后间关随永历以终。诸生集璜等俱死乱军中。诸生陶琰募死士三百人赴援,中途闻城破,自刎死。乡绅士民男女死者,城内外以数万计。旧令杨永言潜匿民间得免;后为僧,复至昆山。
清围嘉定,七月初四日(癸丑)破之,在籍右通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等死之。
峒曾等倡义守城,清初来攻,峒曾令焚其舟。既又来攻,预断一石桥而支之,不即断;清兵过桥,桥倾压死者十余人。有蔡游击者,侯、黄二公敦请以训乡兵;其人勇悍善斗,手挥铁简前后击杀数十人后,中矢如猬毛以遁。七月初三,降将李成栋复纠太仓兵来攻东、西两门,火炮击城中无虚刻。薄暮,忽大雨如注,怪风暴起,城中遂不能张灯;成栋令兵丁潜伏城下,穴城而进,守者不觉。初四黎明,成栋置炮于地穴中,炮发震城,城一隅崩;铁骑直拥而上,乡兵不能御,城遂陷。峒曾急归拜家庙,赴池水死;成东捞其尸,斩首以徇众。长子元演被数十刀以死,次子元洁亦被杀。有朱长祚者悉出家财佐军;城破,诱家人尽登一舟,自沉。孝廉龚用圆与兄诸生用广、孝廉张锡眉与妾皆赴水死,诸生夏云蛟、唐昌全等皆死之。淳耀与其弟渊耀赴僧舍,题殉节词于壁;弟曰:『阿兄,此其时矣』!遂同缢,越数日,亲友收其尸,面如生。其痛骂而死及殉难者甚多,惜未能尽详其姓氏。
十一日(庚申),太湖义兵溃。
黄蜚虽拥益藩乐安王屯聚湖中,然无远图,惟搜捕剃发人正法及沿村打粮而已;民甚苦之。〔前一日〕(己末),清数百骑由吴山趋尧峰,黄兵方集木渎,闻风俱遁;黄蜚遂入泖河。庚申清复至,乡民被杀者数百人。清将李成栋袭吴志葵、黄蜚于泖河,俱擒之以归。
发明(此节本在清围嘉定之后,今补之)。
气数已终,虽有忠肝义胆之士,亦不能保全。
清兵入松江,在籍兵部左侍郎沈犹龙、原任吏部主事夏允彝死之。清兵入金山卫,指挥候怀玉父子死之。
犹龙既从事,即斥逐常指挥,聚乡绅士民为城守之计。旧总兵吴志葵率水师于泖河中,与金山卫指挥侯怀玉皆至。议事,怀玉与志葵不合,志葵故设端以难之;怀玉愤然起曰:『府城凭大总戎总督;金山卫吾当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卫城一步』。怀玉遂往金山,志葵仍归泖河。李延龄将袭松,令北兵潜匿舟中,命中书董廷对为闲,假以探沈为名,实纳清也;众知其谋,追斩廷对于清浦(廷对,尚书其昌孙也)。适谢某者制造军器,往城中交纳,沈令开南门纳;军器舟入,忽报黄蜚兵至,皆以红布罗首,内一兵红布散脱,辫发俨然,众喧『清入城矣』!沈遂东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东门,沈左肩中一箭,遂死于濠下。松江既破,延龄令小将金某攻金山卫,侯固守不动。有北将缘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数人乃止。后李成栋复以大军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犹巷战,至死骂不绝口。其长子被掳,极力诟骂;北将怒甚,即杀于中途。时延龄下令勒诸绅进谒,夏允彝拒不往见;其兄逼之,终不可。其兄曰:『汝以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彝乃自投于池中。
清兵围江阴历闰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陈明遇、前任典史阎应元、诸生许用及训导冯厚惇、中书戚绅等死之(戚绅一作戚勋)。
六月,新任江阴县知县至,下髡发之令。闰六月一日,诸生许用倡言于明伦堂曰:『头可断,发不可剃』。未几,乡兵奋起;先拘知县于一室,四城内外应者万人。求发旧藏火药、器械,典史陈明遇开库给之。随执守备陈瑞之,搜缉在城奸细,以徽商邵康公娴事,共推毂为将;邵亦招兵自卫。旧都司周瑞鑨帅水师驻江口,约邵兵出东门,周从西门协剿;既而败绩。时清兵日炽,各乡兵尽力攻杀,每献一级,城上立给银五两。徽商程璧入城,尽倾所有与明遇充饷,而自往黄蜚、吴志葵求援;黄、吴不应,程遂祝发为僧。是时叛仆四起,大家咸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关;邵康公往御之,不克。清兵焚东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帅乡兵与战,杀清将一人。乡兵高瑞为清兵所获,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明遇乃迎旧典史阎应元为将,帅乡兵拥之入城。清兵四散焚劫,乡兵远窜,无复来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城中竭力备御;清兵箭射如雨,城内取镬盖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一将架云梯独上,城内用长枪刺之,将心口纳枪,奋身直跃;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杀之,尸堕城下。又一将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钉插城墙,缘而上;城内用大槌击杀之。清兵日增,依君山为营,下瞰城中;城中连炮击之,清兵乃移营去。居民黄云江素善弩,发弩中人面目立死;陈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铳,从贼头掷下火发,铳裂触人即死。应元复制铁槌,能于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类;清兵畏之。降将刘良佐统兵来助,设牛皮帐自卫;城中索巨石投下,数百人皆死。良佐移营十方庵,令庵僧陈说利害,城中不为动;良佐策马自临城晓谕,应元骂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报国,今日有何面目见此方父老』!言末毕,良佐急掩耳而走。明遇日坐卧城上,与民同甘苦;咸愿为死无悔。时松江新破,李成栋等尽帅所部至江阴。清兵缚黄蜚、吴志葵于十方庵,令作书招降;蜚曰:『吾与城中无一相识,何书为』?清兵驱之临城下,蜚无言;志葵劝众早降,应元曰:『汝不能斩将杀敌,为人所缚,自应速死;何用多言』!时清兵辇炮络绎而至;发炮无虚刻,弹飞如电。一人立城上,头随弹去,而僵立不仆;又一人背胸洞彻,而直立如故。有一清将坐于十方庵后,城上发炮中之,立毙。八月之望,应元以中秋节,令守城者轮流赏月;而自携酒登城隅,四望啸歌。许用作五更曲,令诸善讴者高声齐唱;城下闻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后城倾,清兵从烟雨溷杂中潜逾入城,开门纳师;民犹巷战。有韩姓一人徒手格杀三人,始自刎死。男妇死者城中井皆满,泮池及孙郎中池迭尸数重。陈明遇阖门投火死;阎应元投水被执,大骂不屈死;训导冯厚敦冠带缢于明伦堂。有中书戚绅者,家于青阳,入城协守;城破,大书于壁曰:『戚绅死此,绅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与许用俱合室自焚。黄云江素善弦歌,城破后,独携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师也。
清兵下陈湖,陆世钥奔湖州。
苏州提督吴胜兆甫履任,即统兵下陈湖;世钥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兴,原任吏部尚书徐石麒、兵部主事钱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义城守,迎镇将陈梧为帅,军声颇振。清兵来攻,梧率众御之三塔,大败;精锐俱尽。石麒知事不可为,自缢于书室中。其仆祖敏、徐锦等俱从死。钱牒投河死。清兵至,屠戮一空,鸡犬无遗;编修屠象美为乱民所杀。
洞庭西山民兵溃。
黄营散后,余众聚西山,拥楚藩通城王朱盛澄行大将军事;而山中无粮,军政不立,仅恃一徐云龙,而气已衰矣。城中声言大兵将下西山,遂缚同事蔡象坤以献巡抚王国宝,杀之。吴胜兆统兵至西山,受徐云龙等降,安抚而还。
豫王班师,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刘英及曹逊、金镳入讯,逾垣得见;懋第发疏,令金镳偕都司杨文泰赴南都奏之。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其在太医院也,内院洪承畴谒之;懋第曰:『鬼也!承畴松、杏阵亡先帝赐祭、加醮九坛,赐荫、予谥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来谒;懋第曰:『汝受先帝宠饯,不能殉国,降贼又降清;又何面目见我耶』?汉臣投谒者,皆受骂而去;汉臣亦惮见之。江南陷信至,懋第题诗云:『峡坼巢倾归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发。副将艾大选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杀之;捕下刑部狱。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豫!可来速杀我』!次日,铁骑拥入内朝,懋第南向坐于庭下;摄政王问在廷汉臣云何?吏部陈名夏曰:『为弘光来,不可饶』!懋第曰:『若非中先帝会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兴废』?懋第曰:『汝何不知廉耻?我今日只有一死,何必多言』!摄政王挥出斩之。赵开心将为之请,同坐者掣其裾而止。懋第至宣武门外,神气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刽子杨某涕泣,叩首而后行刑。开心始行启王,王将从而已报死矣。马绍愉率所随将士悉髡发降;参谋陈用极及武弁王一斌、刘统、王廷佐、张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发明
懋第拘囚太医院,与文信国小楼何异?其与洪、李二人相诘问者,与失信国责备范文焕何异?其与刚、榜二人抗拒不屈,与先信国见博罗长揖不屈何异?其却金侍郎兴废之说而端坐受戮,与先信国却张宏范仕元之说而从容柴市何异?已就刑而摄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与先信国之已赴义而元世祖谕赦不及何异?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难,与先信国诸客邹凤、刘子俊等倡义追随、鼎镬不避何异?是故系上于北行之下者,见其心乎本朝也;车驾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断也。详书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负此行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称其选也。曰「死之」者,着其节也:君存与存、君亡与亡,舍生取义,其生平素所自矢也。若懋第者,于为人臣之道尽矣;详其事,贤懋第也。
附录
弘光帝之北也,内奄皆随行。韩赞周自楼堕下,折足不死;北军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时帝、太子、潞王凶问至南;十二月,监国鲁王遥上帝谥曰「圣安皇帝」、太子谥曰「悼皇帝」,潞王谥曰「潞闵王」。
后叙
呜呼!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君臣、父子之大常也。是故物我交引、随世迁谢者其幻,而几希独存、亘古不磨者其常;大官大邑印累累、绶若若者其幻,而穷理尽性、慊屋漏而质鬼神者其常。甚者喝叱风云、威福任意、喜加膝而怒加渊,孔光之徒望尘遥拜、思邀余盼以示荣宠者其幻,而刚大之气塞乎两间,直可薄日月而参天地者其常;又甚如操之诈、懿之奸、桧之狠、似道之贼、华歆之徒称功颂德代扫除而效功者其幻,而惟是澹洎明志、士卒忠孝义尽而仁至者其常。逐于幻则愈趋愈下,势不至冠履倒置、人禽易位不止;守其常则心得其正,心得其正将是非明而好恶审、廉耻重而礼义兴,邪慝其少衰乎!此紫阳嗣康侯而作「纲目」也,呜呼!其亦有不得已焉者矣。
后跋
右按弘光帝即位仅及一载而其局三变。其始也,虽未见马革裹尸之实而时申桑土绸缪之训:此一局也。既而贵阳之祸水延入,貂孽之蔓草丛生:又一局也。最后,则马、阮之奸愤盈众口,而晋阳之甲气奋同仇;其局愈变,其事亦愈逆。所以然者,则以安乐虽武侯不能辅而卫瓘之抚床真可惜也。窃不自揣,纂述之外,僭用发明;而或者谓是非虽存,空言何补?是又不然。昔春秋之世,乱臣贼子遍于天下,几不知君臣、父子为何事;孔子取「鲁史」而笔削之,奸国者有罪、篡弒者有诛。孟子推尊其功,以周之东迁为一乱、以春秋之作为一治,直举以与禹、周公并列,即以己之正人心,距杨、墨。继其后,胡康侯氏表章「春秋」,复推盂子之功,谓不在禹下。空言之所系,固若是其重哉!
隆武遗事
乙酉五月,南都失守。总兵官郑鸿逵、郑彩退师回闽,会唐王从河南来,奉之至福州;与巡抚张肯堂、巡按吴春枝、原任礼部尚书黄道周、南安伯郑芝龙等,共议唐王监国。王太祖后,封南阳。初失爱于祖父,两叔谋夺嫡,未得请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陈奇瑜、知府王之柱为之请,得嗣。后以统兵勤王,擅离南阳,锢高墙;会赦,出。性率直;喜诗书,手草传檄,洒洒数千言。鸿逵请正位以餍众心,芝龙意别有在,固争以为不可。诸大臣皆言监国名正,俟出关尺寸,建号未迟。而李长倩亦疏言急出关、缓正位,示监国无富天下之心;不报。拥戴臣贪定策功,不数日,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大赦。时闰六月十五日也。是日,郊天。大风拔木扬沙,驾回宫,尚宝司卿坐马忽惊跃,玉玺堕地,损一角;人咸异之。改福州为天兴府,以布政司为大内。封郑芝龙平虏侯、郑鸿逵定虏伯、郑芝豹澄济伯、郑彩永胜伯。设六部九卿,以张肯堂为吏部尚书、李长倩为户部尚书、曹学佺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尚书、周应祥为刑部尚书、郑瑄为工部尚书、马思礼为通政司使、郑广英为锦衣卫都督。以天兴、建宁、延平、兴化四府为上游,汀州、邵武、漳州、泉州四府为下游,各设抚按。起蒋德璟、黄道周、黄景昉、苏观生、何楷、陈洪谧、林欲楫、朱继祚、黄鸣俊为大学士。改庶吉士为庶萃士;命苏观生主之,以招选贤才。又起曾樱、何吾驺、郭维经、叶廷柱入阁办事。阁臣至二十余员;其远不能至者,尚有王应熊、杨廷麟等,仅列其名。其有票旨,隆武帝手为之;阁臣闲居而已。德璟、景昉、欲楫力疏辞;行人以死请,乃至。德璟陛见,首请亲屯、练军。集廷臣议战守,兵定二十万:自仙霞关而外宜守者一百七十处,计十万;其十万,今冬精练、明春出关,一出浙东、一出江西。统二十万之兵,合八闽、两浙、两粤之饷计之,尚不给;然竟成筑舍。
时内外文武济济,然兵饷、战守悉委之芝龙。芝龙,泉州人;城南三十瑞安平镇,其故府在焉。芝龙从幼在海为盗,凡海盗皆其故盟、或其门下。自就抚后,海舟非郑氏旗号不能往来;每舟例入三千金,岁入以千万计,富拟于国。自筑城安平,海梢直逼,卧内可径达海。守城兵饷皆自给,不取于官;旗帜鲜明,戈甲坚利。盗有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弟芝虎,勇冠三军;昔征刘香老,殁于海。次鸿逵、次芝豹:一门声势赫奕东南。芝龙开府城南,坐见九卿,入不揖、出不送。其贵倨如此。
粤西靖江王某,于八月亦称监国,不奉诏;举兵将东,广西巡抚瞿式耜移书丁魁楚为备,又檄思恩参将陈邦傅防梧。靖江王遣桂平道井济促式耜入见,式耜不往。末几,靖江王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从;以兵胁之,卒不夺。靖江王旋为魁楚所败,返桂林。时粤西总兵杨国威亦从靖江王,式耜授计于焦琏(国威旗鼓),而邦傅亦应檄至,遂擒靖江王及国威并吏科给事顾奕等;械至,斩之。封魁楚伯爵,式耜进兵部侍郎。
时浙东亦奉鲁王监国。先最,清兵入杭州,潞王以城降,原任巡抚祁彪佳赴水死。左都御史刘宗周不食死;有绝命词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济意;决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又示婿秦示瞻诗云:『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止水与迭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时地皆非偶。得正而弊矣,庶几全所受』。门人会稽诸生王毓蓍闻变,即遗书先生云:『愿先生早自决,毋为王炎午所吊』!即投泖桥而死。儒士潘集奔东渡桥,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海死。大学士高弘图流寓绍兴城外,至野寺不食死。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子遵谦杀浙江招抚使某于江上,遂同张国维、方逢年、柯夏卿、宋之普、陈函辉、陈汝霖、孙嘉绩等迎立鲁王于台。会朱大典于金华亦遣唐珏上表劝进,王遂监国于绍兴。以国维、逢年、之普为大学士。国维督师江上,赐上方剑行事;其子世凤为将军。封方国安荆国公,守严州;张鹏翼永丰伯,守衢州;郑遵谦义兴伯、王之仁武安伯。补陈潜夫原任御史,加太仆寺少卿,监各藩镇兵马。七月,复富阳;八月,复于潜。时兵马虽集,各不相统,部曲骚然。国维疏请『克期会战,则彼此迭入,我有番休之逸;而攻坚捣虚,敌无应接之暇。且必联诸帅之心化为一心,然后可使人人之功罪化为一人之功罪』。马士英奉弘光帝太妃至绍兴,人士犹未知弘光所在。国维首疏参马士英误国十大罪;土英惧,不敢入朝。原任礼部□□王思任疏请斩士英以谢天下;王疏云:『战斗之气,必发于忠愤之心;忠愤之心,又发于廉耻之念。事至今日,人人无耻、在在不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来,从不曾真真实实讲求报雪也。主上宽仁有余而刚断不足,心惑奸相马士英援立之功,将天下大计尽行交付。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贡优鲍;上好玩,则奉古董。以为君逸臣劳,而以疆场担子一肩推与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决不照应之。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攫尽金珠;而四方狐狗辈愿出其门下者,得一望见费至百金、得一登簿费至千金。以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见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者,不在话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独掌朝纲、手握枢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笃信之以至于此也!兹事急矣,政本阁臣可以走乎?兵部尚书可以逃乎?不战、不守而身拥重兵,口称护太后之驾;则圣驾独不当护耶?一味欺蒙、满口谎说,英雄所以解体、豪杰所以灰心也,及今犹可呼号泣召之际,太后宜速趣上照临出政,断酒绝色、卧薪尝胆;立斩士英之头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诏,以昭悔悟;则四方之人心、士气犹可复振,而战鼓可厉、苞桑可固也』。乙酉五月,又上揭土英云:『为一人定国,可以因败为功;千载留名,可以去邪从正事。阁下文采风流、才情义侠,职所素欣者慕者。
即当国破众疑之际,援立今上,毅然主之,以定时局;岂不中外悦服,以为古之郭汾阳、今之于少保也,何快何幸!然而一立之后,阁下气骄腹满,政本自由、兵权独握,从不让战守之事,只知贪黩之谋。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以致人心解体、士气不扬,叛兵至则束手无策、强敌来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舆播迁、社稷邱墟;高皇帝鼎锺之华阙,麏聚腥膻。阁下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亦何以自解也!愤极神人、惧兼夷夏,恐阁下展转清夜,梦寐亦不得安!略计将来,良心亦不尽死。以职上计,莫若明水一孟,自刎以谢天下:则忠愤节义之士,尚尔相亮无他;阁下妻孥子孙,庶几可留苗裔。若但求全首领,亦当立解枢权,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号召英雄、豪杰,呼号惕厉,犹可幸望中兴;所谓一人定国者也。如或逍遥湖上、潦倒烟霞,仍效贾似道之故辙,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区也!职当先越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阁下;上干洪怒,死不赎辜。阁下以国法处之,则当束身以候缇骑;以私法处之,则当引领以待锄麑。言粗意妄,不胜皇恧』!第二揭云:『为明主宜明、正人宜正,恳乞亟请皇上当阳以还剥复事。某伏处林泉,耄病无识。然闻道路悲啼,仳离逃窜,岌乎殆哉,朝不保夕矣!辄欢国家之事,遂至于此!询问乘舆,俱云不知去向。堂堂天子,可以喝招乎?可以寄放乎?可以藏匿乎?阁下自许,岂不附于正臣;然皇上乃大明之主也,当晓然与众共知。启跸何日?驻跸何方?经过行在,委曲图存。自当一一大书,布告中外。而今阁下以揆首枢元抛撇主人,拥兵自卫,托言护太后驾来,亦如虏中事,谓之「摄政」;岂不羞须眉而丧衣冠之气耳?阁下身为大臣,又为亲臣、爱臣,形影相依、呼吸相属,岂有不知今上所在者!而诡秘若此,无非虑虏之追上,而且自为逃也。正乎?不正乎?皇上何以待阁下,而阁下设心至此,天容之否!且某闻之:君犹日也;日有晦、有蚀,而天上断无二日之理。天上不可一日无日,则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今帝座虚十几日矣,有何妙用、有何奇谋?某以为光明正大,仍是我朝君相之事;若再欺蒙苟且、不明不白则中□□□□□阁下主何意矣!近闻黄靖南战胜,虏遁。阁下即当从皇上所在,立请复至留都;如皇上驾在浙境,亦当请至会城,定位以安天下,庶为正理,阁下仍犹不失为正臣。嗟乎!阁下果肯尽忠如靖南之战,皇上既已亲征,正是祈父戮力之时;而阁下星夜走避,带此十万兵至浙何为?阁下勿谓天下人尽无手眼;考终命三字不易,子孙三族所系也,阁下试低头思之』!十月,清兵至□□,方国安严阵御之;国维率王国斌、赵天祥策应,追战于草桥门。会天大风雨,炮石俱不得发,遂各敛兵;清兵营木城于沿江。闽中诏至,诸求富贵者争应之;监国遂下令返台,士民复皇皇。国维驰至绍兴,上疏隆武帝曰:『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当同心戮力,兴复大业。俟成功之后,入关者王之;监国退居藩服,礼谊昭然。若以伦叙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监国当人心奔散之日,鸠集为劳;一旦南拜正朔,鞭长不及遥制,唇亡齿寒。猝然有变,悔何可追!臣,老臣也;岂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入,议始定,而浙、闽已成水火矣。
闽饷不足,芝龙遣给事中梁应奇入粤督饷。应奇往,参迟误者数十人;命提问,亦莫应。潮州知府杨球遂止越界,不敢入。芝龙又命抚按以下,皆捐俸助饷。官助之外,有绅助;绅助之外,有大户助。又借征次年钱粮;又察括府县库积年存银未解者,厘毫皆解。又大鬻官爵,部司价银三百两,后减至百两;武札仅数十两,或数两。于是倡优厮隶,尽列冠裳;然无俸、无衙,空名而已。其黠者,倩轩盖、顾仆役,拜谒官府、鞭挞里邻。晋江令金允治莅讼,两造称职官,则立而语,互殴于庭不可制;受害者延颈。然犹苦饷不足,所招关门兵不过疲癃数百人耳。时廷臣请出关者章满公交车,隆武亦欲躬履行间,而芝龙以缺饷为辞;十月,会后至,乃暂止。
初,隆武帝孑身南来,鸿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献。及后至,乃大兴将作,扩构宫殿;卮匜之器,悉用黄金。开织造府,造龙袍;后服下体,皆织龙凤形。后性警敏,颇知书,有贤能声。每召对奏事,后于屏后共决进止;隆武帝颇严惮之。而尚未有嗣,芝龙乃令子森入,赐国姓,改名成功。每伺隆武帝意所向,辄先告芝龙;由是,廷臣无敢异同者,宰相半出其门下。何楷与芝龙争朝班不合,乞归;中途被盗截其耳,诏求贼不得。给事中刘中藻亦以忤郑氏去。或密以郑氏揽权告隆武帝,帝切实芝龙。芝龙怒,佯谢事;帝随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言也』。芝龙潜中伤之。于是,左右无一同心者矣。南来无赖之徒,争上疏谈兵,即得召对;片言合旨,赉宝锭、赐官爵。久之渐多,部曹几及千人;所赏,芝龙亦不应。隆武心知芝龙不可恃,卒无以制之。芝龙亦以不出关无以餍众心,乃分兵为二,声言万人,实不满千人;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出浙东、郑彩为副元帅出江西。隆武仿淮阴故事,筑坛于郊,拜而送之。既出关,疏称候饷,驻不行。月余,内催二将檄如雨,而切责郑彩『畏缩不前,自有国法在』!不得已,逾关行四、五百里而还;仍疏言饷绝,留如故。
于是黄道周以师相请募兵江西。江西多其子弟,愿俱效死军前;芝龙不与一钱,隆武给空札百函为行资而已。道周以札号召门下,得百人;居吉安,与杨廷麟、万元吉为呼应。出兵徽州,被擒;械送江宁。道周绝粒不食,十四日不死。内院洪承畴疏救,言『道周清节夙学,负有重望。今罪在不赦,而臣察江南人情无不怜悯痛惜道周者,伏望皇上赦其重罪,待以不死』。上不允。寻同中书赖雍、蔡继谨等死于西市。
吏部尚书张肯堂与郎中赵玉成疏言:『臣等生长海滨,请以水师千人由海道直抵金山,袭取金陵,以迎陛下』。隆武帝大喜,促芝龙造舟,芝龙笑诺。会有言水师诸臣宜留其眷属以防潜逸者,帝遂止。
丙戌春,以足板(?)掷蒋德璟,几伤。隆武帝决意亲征;二月,驻建宁。楚抚何腾蛟、江右杨廷麟皆具疏迎请,隆武帝欲往江右,意未决;而芝龙固请回闽,闽人数万呼拥,因驻跸剑津。而以兵部尚书吴春枝留守,晋大学士;辞不受,留驻浦城。蒋德璟自请行关,相机督战;隆武许之。比至,则疲兵弱卒、朽甲钝戈,无一可为;德璟告病去。而户部尚书李长倩以饷不继,忧死;提学御史毛协恭亦愤卒。六月,吴炳自江右单骑入关,命以布政提调棘闱;而用编修刘以修为主试官,取中举子叶瓒等百余人。一时(?)皇子诞生,群臣表贺,有「日月为明、止戈为武」语;隆武嗟赏。大赦,覃恩。凡郑氏厮养,俱得三代对诰;撰敕织轴者,日不暇给。时兵弱饷匮,当事无谈及者;举朝如醉如梦,不待识者而知其败矣。
时清遣大学士洪承畴经略江南、御史黄熙胤招抚福建,皆晋江人,与芝龙同里,芝龙密遣人通款;而隆武帝日与鲁监〔国〕相仇。监国遣都督陈谦、行人林垐奉使,趑趄未敢入关;芝龙以书招之,乃入。陛见,启函称皇叔父,而不称陛下;隆武帝大怒,下二人狱。芝龙疏救,不听。陈谦者,武进人;乙酉春,赍弘光诏封芝龙为南安伯。比启读,券乃误书「安南」;谦谓芝龙曰:『安南则兼两广,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更进伯为侯』。芝龙大喜,厚赠而别,及半途而南京变;芝龙素德谦。有镇江钱邦芑者,本出芝龙门下;以召对称旨,擢为御史,为隆武信任。密启曰:『陈谦为鲁心腹,且与郑至交;不急除,恐有内变』!或以告芝龙;芝龙谓刑所必经其门,临期救之未晚。至夜半,内传片楮,别移谦斩之。芝龙闻,伏尸哭极哀,以千金、百布葬谦;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语。遂疏称『海寇狎至,今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则无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中使手敕云:『先生稍迟,朕与先生同行』!及之河,则飞帆已过延平矣。芝龙既去,守关将施福声言缺饷,尽撤兵还安平;盖微闻钱塘信也。
钱塘自正月至三月,各营皆西望心裂;王之仁疏言:『始事之日,人人有直取黄龙之志;乃一败之后,遂欲以钱搪为鸿沟。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惟有前死一策,以所隶舟师决战。今日欲死,犹战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战也』!三月朔,清兵开堰驱舟入江。国维命之仁统舟师江心接战;值东南风作,之仁扬帆奋击,国维督诸军渡江。会隆武帝命陆清源变诏至江犒师,马士英嗾方国安斩之;且出檄数隆武帝过。国维曰:『祸在此矣』!四月,清兵守杭州;监国议抽兵命国维西征,而以礼部尚书余煌兼兵部事,督师江上。时清贝勒王屯兵北岸,江涸可试马;用炮击南营,碎国安厨锅。国安曰:『天夺吾食也』!因念隆武帝曾以手敕相招,往必大用;否亦可入滇、黔。遂于五月二十七夜拔营走绍兴,劫监国南行。次日,江上诸师闻之,俱溃;郑遵谦移赀入海中。二十九日,王之仁兵尚在,亦将入海;国维议抽其兵五千分守各营,之仁泣曰:『坏天下事者,方国安也。今清兵数万倏渡南岸,孤军何以迎敌?之仁有舟可入海;公并无舟,何以为计』?国维乃追扈监国行。尚书余煌尽启九门,令民出走;既毕,整衣冠赴水死。六月朔,清兵过钱塘,国维行次黄石岩。方、阮、马三家兵断所过桥,桥下刻大字两行云:『方马至此止』。国安、士英定谋,出献监国,遣人入守。值守者病,监国脱登海舟;传谕国维退保四邑,遂过东阳:六月十八日也。二十八日,清兵破义乌。有劝国维入山者;国维曰:『误天下者,文山、迭山也,一死而已』。次日,清兵至七里寺。国维作绝命诗三章;诗一章「自述」曰:『艰难百战戴吾君,拒敌辞唐气厉云;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当傍孝陵坟』!诗二章「念母」曰:『一瞑纤尘不挂胸,惟哀耋母暮途穷;仁人锡类能无意,存殁衔恩结草同』。诗三章「训子」曰:『夙训诗书暂鼓钲,而今绝口莫谈兵!苍苍若肯施存恤,秉耒全身答所生』!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从容赴园池死。兴国公王之仁载其妻妾并两子妇、幼女、诸孙尽沉于蛟门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独至南京,峨冠登陆,百姓骇愕聚观;之仁从容入,见内院洪承畴,自称『仁系前朝大帅,不肯身泛波涛;愿来投见,死于明处』。承畴优接以礼,命剃发,不从;八月二十四日,就戮西市。兵部侍郎陈函辉哭入云峰寺,作绝命词八首。词云:『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箫然一无所累』。『子房始终为韩,木叔生死为鲁;赤松千古成名,黄蘗寸心独苦』。『父母恩无可报,妻儿面不能亲;落日樵夫湖上,应怜故国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头万事已毕;徒惭赤手擎天,惟见白虹贯日』。『去夏六月廿七,虚度一生世法;但严心内「春秋」,莫问人间花甲』!『斩尽一生情种,独留性地灵光;古衲共参文佛,麻衣泣拜高皇』。『手着遗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学焚书亦出,所南「心史」难删』。『慧业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将子孝臣忠,贻与世间同志』。又作「自祭文」、「埋骨文」,从容自经死。礼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仆少卿陈潜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联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叶汝■〈艹恒〉同妻王氏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绝食死;子朗为诸生,亦赴水死。通政司使吴从鲁不薙发死。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沉水死。其诸生死者,诸暨方炯、山阴朱炜赴水死,萧山杨云门(一作雪门)自缢死。医生倪舜生(一作年)正襟危坐磁缸内,命人掩覆,朗声诵佛死。清兵至金华,大学士朱大典固守;攻月余,不下。以红衣炮攻之,城陷;大典纵火自焚死。其子师郑邠,武进人;亦死之。张鹏翼守衢州,标将秦应科等为内应,城陷;鹏翼及乐安王、楚王、晋平王皆被杀。督学御史王景亮被执不屈,遇害。阮大铖、马士英辈犹拥残兵数请入关,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许;士英遁至台州山寺为僧,旋为清兵搜获。大铖投降,贝勒令办事内院;方逢年、方国安及尚书苏杜等俱投顺。
时旧抚田兵及方氏、郑氏兵,号三家兵;或离、或合,透迤而南,所在劫掠。或挟妇女坐山头,呼卢浮白,漫衍岭界四、五日;关门无一守兵。又数日,清骑数十从容过岭。然入闽者,或由建、或由汀、或由福宁,俱从山谷间道出不意;不必由仙霞也。溃兵先过者,焚掠求食。至建宁。科臣黄大鹏、按臣郑为虹发仓廪犒之,皆欢呼去;一郡独全。八月十七日,清兵至浦城,百姓请降;为虹不可。及兵入,拥为虹见贝勒;迫之跪,为虹不屈。贝勒嘉之,劝以薙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亏,生亦何为,宁死不从也』!明日,复召见,责以输饷;为虹持不可,喷血大骂。贝勒下令斩之;为虹奋跃夺刀,自刺其胸不死,遂见杀。义仆陈龙、标下游击原某、千户张万明及子都司张翘鸾、都督洪祖烈俱从死。大鹏亦同日殉难:浦民立祠焉。
隆武帝自芝龙既去,定计幸赣。八月二十一日始行,犹载书十车以从。二十四日,至顺昌。闻清兵已及剑津,且踵至;仓皇骑奔,从者止何吾驺、郭维经、朱继祚、黄鸣俊数人。既而,吾驺、维经亦散去。清兵至顺昌,搜龙杠,得士英、大铖、国安于既降后有「请驾出关为内应疏」;追之,大铖方游山,投崖而死,仍戮尸。士英等四人骈斩延平城下,家眷百数口尽给赐兵丁。清兵过延平而东,独陈谦之子某帅数骑追驾,欲为父报仇,及于赣州。时隆武帝将入广,因停一日曝龙凤衣;遂为所及,并擒曾后及朱继祚、黄鸣俊。械至福州,隆武帝与曾后皆遇害。继祚勒致仕,旋为乱兵所杀;鸣俊许授五品官,以老疾辞,免。礼部尚书曹学佺、通政使马思理俱自缢死。别遣固山韩某、李成栋略兴、泉、汀、漳等处;九月八日入泉州,德化知县陈元青迎降,大学士蒋德璟绝食死。十五日,至汀州。十月十九日,入漳州。守道传从龙、知府金丽泽降,皆仍旧职;不数日,乡兵起义,被杀。
初,清兵未至泉州,郑芝豹先至,闭城门;大索饷,皆计乡绅家财勒取。不应,皆即枭首,至缚亲家母于庭;抵暮得数万。又其火手五百将尽焚城中宫室;以饷未足,迟至明日。俄报固山兵将至,乃奔安平。芝龙保安平,军容烜赫、战舰齐备,炮声不绝震天地。以前遣洪、黄之信未通,犹豫未敢迎师。又自恃先撤关兵,无一矢相加,有大功;而两广素属部下,若招两广以自效,闽广总督可得,犹南面王也。贝勒令泉绅郭必昌与芝龙最厚者招之;芝龙曰:『吾非不忠于清,恐以立王为罪耳』。会固山兵逼安平,芝龙怒曰:『既招吾,何相逼也』!贝勒闻,乃切责固山,令离安平三十里,勿驻军。而遣内院二人持书至安平;书略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尽不胜天,则投明而事,乘时而建不世之功,此豪杰事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用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今铸「闽粤总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将军来见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龙得书,大悦。其子弟皆劝芝龙入海:『鱼不可脱于渊』;不愿降。而芝龙田园偏闽、广,秉政以来增置庄仓五百余所;驽马恋栈,遂进降表。过泉州,大张布告,夸投诚之勋;犹持贝勒书招摇,得官者就议价。十一月十五日,至福州,朝见贝勒;握手甚欢,折箭为誓。遂命酒痛饮,饮三日。夜半,忽拔营起,遂挟之而北矣。从者五百人皆别营不得见,亦不许通家信;芝龙对面作家书数封,皆嘱无忘清朝大恩语。而谓贝勒曰:『北上面君,乃龙本愿。但子弟多不肖,今拥兵海上,倘有不测,奈何』?贝勒曰:『此与尔无与,亦非吾所虑也』。
芝龙既行,郑彩、郑鸿逵、郑成功皆率所部入海;张肯堂往舟山,依鲁监国。芝豹独奉母居安平。芝龙至京陛见,奉朝请。
丁亥秋,郑彩、郑成功杀掠漳、泉诸郡,皆破之,汀、邵并乱;遂据建宁。戊子夏,清兵再入闽;破建宁,屠之,直抵泉州;郑氏兵复遁入海。
附记
初,福建既陷,惟曾庆据平乐、刘中藻据福宁。己丑冬,清分兵攻之,庆既降,被杀;中藻势穷、自缢。而延、漳、汀三州界连江右,延平所属又处万山中,乘清兵既回,复拥立德化王慈烨,取大田、复龙溪。十一月中,清复遣靖南王耿□□来攻;尚书罗南生出降,王被获。
癸巳,清兵克舟山;鲁监国□□□张肯堂死之。
已亥夏六月,郑氏复率舟师大学北伐,人心震动。师次京口,进攻江宁;军行不戒,为梁化凤乘间袭杀,大败而去,海氛遂靖。至庚戌,郑氏有投诚之志。朝廷遣大学士吴□□、吏部侍郎蔡毓荣、学士明珠经理其事,遂命兴化知府慕天颜往复台湾,业有成局;而三藩不欲,事遂寝。又十余年,三桂就灭,诸藩尽芟,至癸亥、甲子,郑成功之子□□偕故明之后□□归降。时天下大定,法网久宽,遂受之,而处之齐,鲁之间;海波由是永息矣。
隆武皇帝亲答监国鲁主御书
王迩来无恙!谢来使赍到书启、礼物,披阅再四,叹王意之殷厚、媿朕躬之无似也。
吾太祖夜不解甲、日不去戈,十四年而成一统洪业,封诸藩以周天下。仰窥圣意,一日千秋;或亦曰年谷岁丰、四海咸宁,天子万年、本支百世而已。朕与侄王同分高庙,丧乱之后,存吾二人。但使稍明理道,何忍一线嫌疑,即是自亡高庙!若求无嫌无疑,惟各善体祖意。有唐蹀血,万世唾焉;靖难云云,痛祖斯甚!使朕处之,盖必有道;既见令人笑往,断不令后人笑今。此实朕志,王勿泛观也。
朕性至淡,遇每违心。家难垂三十年,荷吾威宗,幸不坠祀。七载奉藩,日以圭绂为桎梏,辞爵雪父,蒙难八年。昨春寇变,初夏时凤镇牟文绶三请进营,愿躬拥戴;朕志守节,以死自甘。今其人固在,不可欺也。圣安恩宥,溯流遇变;抵嘉兴,拥劝颇众,朕复以死自誓,出揭首奉潞王。临安再覆,黄道周、郑鸿逵翼戴于前,郑芝龙、浙闽臣奉迎于后,朕犹出揭让贤;如侄王者,亦在此「让揭」之内。其时虏势如倾、人心如沸,瑞、桂、惠王近枝既邈不可问,但有朱家一庶宗,能发愤而缵鸿名,使我祖祀不断,朕实甘心北面;惜不见此!乃为文武所逼,以巢、由之身被尧、禹之服;一毫利此,则天地、祖宗诛之殛之,四方万世诛之殛之!盖朕虽才非光武,而志愿颇效周文。秦、汉以后,帝制太浓,使篡弒接踵;伤哉此位,至苦至危!故祖制所以有「亲王乐过天子」之教也。闰六月七日监国,二十七日登极,誓以身殉祖庙;御诏求助万方,犹曰『始借大号以复旧疆,终必访道而全高尚』。然今半年,名曰天子,依然长素布炮,宛一畴昔故我;所增者,三鼓批览不休、黎明寒暑先起。见一好臣,如得性命;闻一警信,似痞埋胸。焦兵劳民、忧文悼武,多少倾不尽苦。朕年近知命,未耀前星;疲面癯形,或亦殉祖之实状也。王以七月十七日监国于台,八月十六日迎至于绍;朕方喜有分劳,而卢开歧视。日盼王之善音,如冀衣食寒暖。陈曜之回,词愈于理,音得而未善也;今柯、曹二臣至,音善而犹未尽也。盖「膝下」之称,以父待予,是王之过厚;而犹曰启、曰书,则似婉示朕不足缵鸿名而雪高庙也,朕实虚心自惭。
焦劳六月,各路之师未至、江上寸土未复;亲征迟缓,累吾侄王枕戈,临戎忍痛,然亦非无自也。侄王虽值虏冲,然所当西兴一带数百里,稍易为力。朕自颁诏四方,云、贵、两广、楚、豫、江、川奏贺毕至;虏寇交讧,钱粮一分末至。而数千里安危仰成于朕,致朕左支右吾。拮据六月,幸赖祖灵,闯逆授首于楚省、靖江底定于粤东,江右境土渐复、三吴臣民踵至。痛念□战六月,杭虏犹抗、徽逆尚梗,师未奏功。是用今腊六月,朕已亲自临戎,直趋江干督战;先衢暂住,俟王回音。或诸臣不信朕之坦怀,各恐失其佐命;王或不答,或再复以责备,朕一定怡然自咎。惟期奋力江干,赎朕无能之过。或又不尔,则实不敢舍温、衢,自绝八闽咽喉;躬率兵将于建、抚,为上游瞻仰孝陵之计。王勉事武林,期与侄王共至金陵。以情不忍将秦比祖、以地不得不借成说,聊以自明。盖如所谓「先入关者王」,当关旧京、不当关一杭。咸阳之定,原有成法;是诸臣之小误当政,勿令义帝笑人。万一侄王排纷纷之群议,不以列国自待,而负一统高皇;朕之处王止有一让,王之处朕岂恁恝然!监国既奉钦命,何难一表明尊;此实高庙之灵,非朕福德所至!然存亡关头,实在于此。朕有言曰:『今而后,断与王以玉帛见,断不与王以弓矢见』。王未帝则无不尽其挽、王称尊则无不尽其让;朕志决矣,愿王首善为高庙计、次善为朕与王计也。
总之,虽变遇万筹,朕第有朴诚自待。信笔无文,惟贵达意。王虽自有其历,朕历亦不忍遍颁四方而独遗王侄不赠也。朕心切尽,置用惟王!
十一月二十日,册封亲、郡十王,令徽辽再续,功继崇阳,以上答我高庙。王或不厌所闻,故于书尾并及。冬寒珍重,惟监国侄王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