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歌赋>国学名著>客座赘语>第2部分

《客座赘语》第2部分明 · 顾起元

宋世纳后,纳采、问名、纳吉、请期迎,皆用白雁、白羊各一头,酒米各十二斛。纳征诸物外有虎皮二枚。泰始中,又议加豹、熊罴皮各二枚。

宋、齐间,扶南等国献赤白鹦鹉者凡四五。又有青虫,不知何物。

泰始二年、六年 【泰始二年六年 「二年」原脱,据万历本补。】 ,献四眼龟、六眼龟、八眼龟。

宋孝武大明三年,广州献三角水牛。七年,永平郡献三角羊。

宋元嘉中有嘉禾,一茎九穗。

宋元嘉中,华林园中荷花二花一蔕者,凡六七见。

王献之尝写晋元帝庙祝文版,墨入木八分。

王浚伐吴,战舰长二百四十步,上起走马楼。舟船之盛,自古莫比。

晋元帝大兴初,有女人阴在腹上,当齐下,性淫而不产。

义熙中,豫章人有两阳道,重累而生。

卞壸死苏峻之难,后盗发其墓,见壸鬓发苍白,面色如生,两手皆拳,甲穿于手背。

谢灵运有逸才,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数人。民间谣曰:「四人挈衣裾,三人捉坐席。」

张僧繇于金陵安乐寺画四龙不点晴。人问之,答曰:「点则飞去。」人以为虚诞,固请点之,顷刻震霆,二龙乘云腾上,其二不点者犹在。

宋元嘉中,民间妇人结发者,三分发,抽其鬟直向上,谓之「飞天紒」。

梁武帝酷好佛法,性多含恕 【性多含恕 「含」原作「舍」,据万历本改。】 ,天下贡献绫罗锦绮不令织鸟兽之形,恐裁剪之时,有伤生物之意也。

宋明帝借张永南苑三百年,敕云期毕便申。

齐永明九年,秣陵安明寺有古树,伐以为薪,木自然有「法大德」三字。

齐王奂二子融、琛,同是殷夫人四月二日孪生,又以四月二日同刑于都市。

宋明帝嗜鱁(鱼夷),以蜜渍之,一顿食数盂。鱁(鱼夷)乃乌贼鱼肠也。又噉肥猪肉至二百脔。

宋元嘉中,吴兴东迁孟慧度婢蛮与狗通好,如夫妻弥年。又明帝初,有狗与女人交,三日不分离。

沈约家藏书十二万卷,然心僻恶,闻人一善,如万箭攒心。

沈约谢始安王赐茯苓一枚,重十二斤八两,有启。

梁武帝于钟山造一佛像,长一丈七尺,每量辄余二尺,递量之至二丈七尺,而望之高大如初。

姚泓将妻子降于刘裕,裕斩之于建康市,百里之内,草皆焦而死。唐小说载泓遯去得仙,与衡山僧语。

颜含兄畿,服药过多遂死,已而复生,终岁偃卧。有须以梦托之,含弃官侍兄疾十三年。

郗超有旷世之度,每有寒素后进,力引拔之。超死日,为作诔者四千余人。

周兴嗣为梁散骑常侍,聪明多才思。武帝出千言无章句,令嗣次之,因成千字文。归而两目俱丧,及死,开视之,心如掬燥泥。 【此出独异志,与刘宾客嘉话不同。】

宋前废帝母太后病危笃,呼之不肯往,曰:「病人间多鬼,可畏,那可往!」

东昏为潘妃造殿,未施梁桷,便于地画之,但求宏丽,不知精密。工匠自夜迨晓,犹不副速,剔取诸寺佛殿藻井、僊人、骑兽以充足之,山石皆涂以采色。当暑种树,朝种夕死,死而复种,卒无一生。

梁元帝徐妃无宠,帝眇一目。帝间至妃所 【帝间至妃所 「所」原作「许」,据万历本改。】 ,妃预作半面妆待之。

东昏因潘妃所生女百日而亡,身服斩衰,蔬膳积旬。左右直长奄竖王宝孙诸人共营肴羞,云为天子解菜。

东昏于阅武堂置市卖酒,潘妃为市令,东昏小有过失,妃辄笞决之。因敕虎贲威仪,不得进大荆子实中荻。

齐郁林王侍祖武帝疾,比危笃,私与妃何氏书,中央作一大「喜」字,又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

宋明帝多忌讳,以「騧」字似「祸」字,遂改为马边焉。

宋前废帝为山阴公主立面首,左右三十人。

齐郁林王即位。每见钱曰:「我昔思汝,一个不得,今日得用汝未!」

郁林与诸不逞大小诸宝器,以相击剖,破碎之以为笑乐。

齐武帝时有小史姓皇名太子,帝易名为犬子。

东昏永元元年七月,淮水变赤如血。

永元三年七月,龙斗于建康,淮水激五里。

齐明帝崩,太中大夫羊阐入临,无发,号恸俯仰,帻遂脱地,帝辍哭大笑。

东昏置射雉场二百十六处。

东昏有筋力,牵弓至三斛五斗,白虎幢七丈五尺齿上担之,折齿不倦。

东昏每出,不欲人见之,驱斥百姓,唯置空宅,县幔为高障,置人防守,谓之「屏除」。魏兴太守王敬宾新死未敛,家人被驱不得留视,及家人还,鼠食两眼都尽。

东昏侯潘妃琥珀钏,直一百七十万。

梁临川王宠姬江无畏宝屧,直千万。

东昏于诸楼阁壁上画男女私亵之像。按前此有汉广川王海阳,坐画屋为男女臝交接,置酒请诸父姊妹饮,令仰视画,及它罪废。

中大通元年,太清元年,帝两幸同泰寺,舍身为奴。群臣以钱一亿万,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默许。陈高祖永定二年五月辛酉,幸大庄严寺舍身,群臣表请还宫。

梁武末年,都下用钱,每陌皆除其九。元帝江陵每陌又除六文。时以为阳九百六之占。

太建十四年陈后主即位,江水色赤如血。

隋文帝问监者陈叔宝所嗜,对曰:「嗜驴肉。」问饮酒多少,对曰:「与其子弟日饮一石。」

宋吴郡妇人韩兰英有文辞,孝武时献中兴赋,被赏入宫。明帝用为宫中职僚,齐武帝以为博士,教六宫书学,呼为韩公。

沈约宋书乐志,凡「歌」字皆作「哥」字。

晋纳后六礼之文,皆称皇帝咨,后家称粪土臣某顿首稽首再拜以答。又宋时刺史二千石,拜诏书除辞关板,文云某官粪土臣某甲。

梁武帝丁贵人,生有赤痣,在左臂,又体多疣子。及帝镇樊城纳之,并失所在。

元帝徐妃时有贺徽者美色,妃要之于普贤尼寺,书白角枕为诗相赠答。

陈宣武章后美容仪,手爪长五寸,色并红白,每有期功之服,则一爪先折。宣帝柳后身长七尺二寸,手垂过膝。后主张贵妃发长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鉴。

宋文帝即位后,皇后生元凶劭。自前代惟殷帝乙践祚,正妃生纣,至劭,二人而已。

宋前废帝号明帝为「猪王」,建安王休仁为「杀王」,山阳王休佑为「贼王」,东海王袆为「驴王」。

宣阳门,民间谓之「白门」。宋明帝甚讳之,江谧常误犯,帝变色曰:「白汝家门!」

宋明帝奢费过度,每所造制,必为正御三十,副御、次副又各三十,须一物辄造九十枚。

宋孝武至殷贵妃墓,谓刘德愿曰:「卿哭贵妃若悲,当加厚赏。」德愿应声便号恸,抚膺擗踊,涕泗交流。上甚悦,以为豫州刺史。

侯景篡位,令饰朱雀门。有白头乌万计集于门楼。

徐聿之为元凶所害,子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愿有子。自床投地者亡算,又以捣衣杵春其腰,并服堕胎药,胎更坚。及生,故小字遗奴。

晋纳后六礼,版长尺二寸,以应十二月;博四寸,以象四时;厚八分,以应八节,皆真书。后家答鲛脚书之。

魏太武攻盱眙,臧质为将军北救。太武就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

王融自撰其文章,以一官为一集。

王偃尚宋武帝女吴兴公主,常裸偃缚诸庭树,时天夜雪,噤冻久之,偃兄恢排阁诟主,乃免。

何涧为文惠太子作杨畔歌,辞甚侧丽。歌曲即杨叛儿,一作杨婆儿。

齐高帝好水引饼,何偃尝供上焉。

东昏潘玉儿有国色。齐亡,军主田安启梁武帝求为妇。玉儿泣曰:「昔者见遇时主,今岂下匹非类!死而后已,义不受辱。」既见缢,絜美如生,舆出,尉吏俱行非礼。

陈后主宫娃七宝束带,至宋犹在润州苏氏家。

沈约腰有紫痣。徐陵目有青精。

江泌衣敝虱多,绵裹置壁上,恐虱饥死,乃复置衣中。数日间,终身无复虱。

张嘉贞尝于贵人家见梁昭明太子胫骨,微红而润泽。 【此出尚书故实。又宾客嘉话作刘梦得。】

江宁县寺有晋长明灯,岁久,火色变青而不热。隋文帝平陈,已讶其古,至唐犹在。

南唐烈祖税严。尝旱,伶人申渐高侍侧,祖曰:「闻四郊乃多雨。」渐高遽曰:「雨惧抽税,不敢入城。」

元宗母宋太后一日失去,不知所在。数日后访得之,在方山宝华宫。

后主佞佛礼拜,额生疣赘,行坐手常结印。为僧寺手削筹,于面上试之。

韩熙载家多妓乐,后主密令顾闳中就其会客时写之,为韩熙载夜宴图,图中有宾客调其姬人者。烟云过眼录又有周文矩图此事。

南唐一诗僧赋中秋月,云「此夜一轮满」,至来秋方得下句,云「清光何处无」。喜跃,半夜起,撞寺锺,城人尽惊。后主擒而讯之,具道其事,得释。

南唐元宗溧文桑树中生一木人,长六寸,如僧状,右袒左跪,衣履皆备,其色如纯漆可鉴,谓之须菩提。汉成帝永始元年,河南街邮樗树生枝如人。哀帝建平三年,汝南有树生枝如人。灵帝熹平中亦两见。

烈祖受禅,旧唐有某御者来金陵。于是宴设有中朝承平遗风,长食有鹭鸶饼、天喜饼、驼蹄餤、春分餤、蜜云饼、铛糟炙、珑璁餤、红头签、五色馄饨、子母馒头。冯权给使元宗于太子官,元宗常曰:「我富贵之日,为尔置银靴焉。」保大中赐权银三十斤,以代银靴。权遂命工鍜靴穿焉。

南唐陈继自江宁尹拜少傅致仕。自荷锄理小国成畦,以真珠百千余颗 【以真珠百千余颗 「百千」二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若种蔬状,布土壤间,记颗俯拾,周而复始,以此为乐 【以此为乐 「以此」二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

卢郢姊为徐铉妇,铉尝受后主命撰文,累日未就。郢曰:「当试为君抒思。」适庭下有石,千夫不得举,郢戏取弄之,有顷,索酒顿饮数升,复弄如初。忽顾笔吏,口占使书,不易一字,铉服其工。

后主大周后创为高髻纤裳,及首翘鬓朵之妆,人皆效之。

孙忌,一名晟,口吃,初与人接,不能道寒暄。坐定,辞辩锋起。

后主大周后,元宗尝因其上寿,赐以烧槽琵琶,后将卒,以此并玉臂钏留别后主。后主以后生平所爱金屑檀槽琵琶附葬。

后主为小周后于花间作亭,穷极雕镂,而狭迫仅容二人,与后同处其中。

后主时,僧尼犯淫者,有司请追还俗。后主曰:「僧尼犯淫,使其冠,乃是遂其所欲,姑令礼佛自忏。」

沈存中曾于建康见发六朝墓,得玉臂钗,两头施宛转,可以屈伸令圆,仅于元缝为九龙绕之,功侔鬼神。

王荆公乘驴入钟山,时与路傍村媪语。一日,媪以麻数缕诒荆公曰:「烦相公归与相婆。」

秦桧当国,有执政出守建康,为谄媚,每发书必写百幅,择而用之。

三藏塔

余尝至大报恩寺,登三藏殿后廊,有小塔,云是唐玄奘葬处。私臆谓三藏自在长安慈恩,以何因缘,复过江表?乃考晋隆安中,延致鸠摩罗什施寺赐额法王,尊为三藏国师,寺名白塔,后并入报恩 【后并入报恩 「入」原作「八」,据万历本改。】 。疑此是三藏旧塔院,误认为唐之玄奘耳。顷检金陵新志云:白塔在寺东,即葬唐三藏大遍觉玄奘大法师顶骨之所,金陵僧可政宋端拱元年得于长安终南山紫阁寺,俗名白塔。于是始灼然知为唐之三藏。惜所谓塔记,无从可考,梵剎志亦两存其说而未详。且既云石塔唐时建,又云宋天禧寺僧可政云云,恐误。

长干塔

掘之,入一丈长干寺旧有阿育王塔。梁大同三年,高祖改造,出旧塔下舍利及爪发,发青绀色,众僧以手伸之,随手长短,放之则屈为蠡形。始吴时有尼居此地,为小精舍,孙綝寻毁除之,塔亦同泯。吴平后,诸道人复于旧处建立焉。中宗渡江,更修饰之。至简文咸安中,使沙门安法师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显继而修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轮及承露。其后西河离石县有胡人刘萨何遇疾暴亡,而心下犹暖,不敢便殡,经七日更苏,说云:有两吏见录至十八地狱,随报重轻,受诸苦毒。见观世音语云:「汝缘未尽,若得活,可作沙门。洛下、齐城、丹阳、会稽并有阿育王塔,可往礼拜,则不复地狱。」因此出家游行礼塔,至丹阳,未知塔处,乃登越城,望见长干里有异气色,因就礼拜,果见阿育王塔所放光明。由是定知有舍利,乃集 【入一丈 「入」原作「八」,据万历本改。】 ,并感应舍利投进,有诏复为寺,即其表见之地建塔,赐号圣感舍利塔。天禧元年,改名天禧寺。元至顺初,赐金修塔,塔完之日,天花如雨,祥光如练满空者数日。国朝永乐中,即其地重建大报恩寺,塔高九层,纯用琉璃为之,其工丽甲古今佛剎矣。第不知塔中舍利仍是阿育王塔中所函否?旧曾以问寺僧,无能详者。,得三石碑,中一碑有铁函,函中有银函,银函中有金函,盛三舍利及爪发各一枚,长数尺。即迁舍利近北,对简文所造塔,建一层塔。十六年,沙门僧尚加为三层,即梁高祖所开者也。至南唐时,废寺为营庐。久之,舍利数表见感应。祥符中僧可政状其

长干寺金像

实录:晋咸和中,丹阳尹高悝行至张侯稿,见浦中五色光长数尺,令人于光处掊视之,得金像,未有光趺,乃下车载像还。至长干巷首,牛不肯进,乃令御人任牛所之,牛径牵车至寺,因留像付寺僧。每至中夜,常放光明,又闻空中有金石响。经一载,捕鱼人张系世于海口,忽见铜花趺浮出水上,取送县,县以送台,乃施像足,宛然合会。简文咸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采珠投水,于底得佛光艳,交州押送台,以施像,又合会焉。历三十年,光趺始具。隋文帝徙入长安。

长干

金陵新志:长干是秣陵县东里巷名。江东谓山之间曰「干」。建康南五里有山冈,其间平地,庶民杂居,有大长干、小长干、东长干,并是地名。小长干在瓦官寺南,巷西头出大江,梁初起长干寺。按是时瓦官寺在淮水南城外,不与长干隔。而今日赛工桥西即是江水流处。其后洲渚渐生,江去长干遂远,而杨筑城围淮水于内,瓦官遂在城中,城之外别开今壕,而长干隔远不相属矣。

少冶先生评李王诗

外舅少冶公尝手批李于鳞集,唯七言律耳。言其诗律细而调高,然似中新起富翁,局体止是华俊精致,若杜工部便如累世老财主,家中百物具足,即陈朽间错,愈见其为富有也。又曰:弇州好用古之奇字、奇句,聚合一处,诗文皆然,终不似古之大家,淊淊(氵奔)(氵奔),无意为奇而卒亦未尝不奇者。平日论文章之达者,独首推王文成公,曰:能道其胸中所欲言,婉折畅快,是国朝第一人。

金陵古城

曩侍吾师蛟门先生,问余五城云何?仓猝对以东晋所筑,今有五城渡是。后读前志,知唐韩滉又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至土山,修坞壁,起建业抵京岘,是有二五城矣。因悉考金陵前代城郭,一古越城,一名范蠡城,蠡所筑,在长干里,俗呼为越台。一楚金陵邑城,楚威王置,在石头清凉寺,西南开二门,东一门。吴石头城,大帝因旧城修理,一名石首城。吴丹阳郡城,晋加筑,在长乐桥东一里,今桐树湾处。溯至六朝古都城,吴大帝所筑,周回二十里一十九步,在淮水北五里,晋过江不改其旧,宋、齐、梁、陈因之。台城,一名苑城,本为后苑城,晋成帝咸和中新宫成,名建康宫,即世所谓台城也,在青溪西东府城。晋安帝义熙十年冬,城东府,在青溪东,南临淮水。西州城即古扬州城,晋永嘉中置,西则冶城,东则运渎,俱在今下街口西等处。冶城即在今之朝天宫也。琅邪城在江乘南岸。金陵乡金城,吴筑,后主宝鼎元年置,亦在上元金陵乡。秣陵城在小长干巷内。建邺城,淮水北,冶城东。蒋州城,隋置于石城。檀城,在清风乡谢玄别墅,宋属檀道济,故名。白下城,在江乘之白石垒靖安镇,唐罢金陵县筑此城,因名。贞观七年,废东宫城,宋元嘉中,修永安宫为东宫城,在台城东门外。金陵府城,隋大业六年置。湖熟城,古县名,宋元嘉中,徙越城流人于此,在今湖熟镇。白马城在江宁县三十里。梁同夏县城,在上元县长乐乡。临沂城,晋侨置,在今上元之白常村。怀德县城,晋置,后改曰费县,在古宫城西北耆阇寺西,今鼓楼之西是其地。

凹凸画

欧逻巴国人利玛窦者,言画有凹凸之法,今世无解此者。建康实录言:一乘寺寺门遍画凹凸花,代称张僧繇手迹,其花乃天竺遗法,朱及青绿所成,远望眼晕如凹凸,就视即平,世咸异之,名凹凸寺。乃知古来西域自有此画法,而僧繇已先得之,故知读书不可不博也。

金陵南唐画手

金陵艾宣,工画花竹翎毛,孤标雅致,别是风规,败草荒榛,尤长野趣。东坡跋其画云:「宣画花竹翎毛为近岁之冠,既老,笔尤奇。今尚在,然眼昏不能复运笔矣。」升州厉昭庆工佛像,尤长于观音。句容郝澄,以丹青自乐。周文矩能画鬼神、冕服、车器、人物,升元中命图南庄,最为精绝。江宁沙门巨然画岚晚景,当时称绝。建康蔡润画舟船及江湖水势。曹仲元工画佛道鬼神。竺梦松工画人物女子、宫殿楼阁。顾德谦工画人物。刘道士工画佛道鬼神。此图画见闻志所纪,在金陵新志摭遗卷中。南唐又有王齐翰工画罗汉,而志不之载。

赵母授经

宋赵定母,金陵人,多通诗书,常聚生徒数十人,张帷讲说。儒硕登门质疑,必引与之坐,开发奥义,咸出意表。景德二年,子定登第,授海陵从事,训曰:「无饰虚以沽名,无事佞以奉上。处内在尽礼,居外则活民。」见石徂徕贤惠录。按此母亦曹大家、宋宣文之流亚也,而乃堙灭不甚著称,岂非词采不彰,不获与李易安、朱淑真辈扬芬艺苑,惜哉!

古碑刻

金陵六代文献之渊薮,自唐历五季、宋、元,名人魁士,代不乏贤。金石之章,固当不可胜记。乃今余所目见,仅天玺碑,重刻峄山碑,摄山江总持碑,唐高正臣书碑,祈泽寺宋绍兴碑耳。改革之际,为人焚毁。桥基柱础,何但魏经。砺角磨刀,宁唯汉寝。以不刊之遐贯,与寒野草共销灭于三山二水之间。固有识者之深悲 【固有识者之深悲 「固」原作「因」,据万历本改。】 ,而无名公所窃笑也。臧晋叔恒言:「六朝碑版,街心巨石皆是。」虽系谑言,实有斯理。暇日寻检旧志,择其文字之尤宜存者志之,为慕古者动遐想焉。

南岳碑,七十七字。 【湛尚书门人重勒,在临淮侯园中。】

秦始皇帝东游颂德碑。

秦泰山碑。

秦峄山碑。 【二碑在府学。】

吴后主纪功三段石碑,一曰天发神谶碑,一曰天玺碑。 【华核作。皇象书琐事又定为苏建。今在府学尊经阁下。】

摄山栖霞寺碑。 【梁元帝作。】

钟山飞流寺碑铭。 【梁元帝作。】

晋元帝庙碑。 【宋叶适撰。】

开寺碑铭。 【梁王筠作。】

卞公忠烈庙碑。 【宋胡铨撰。】

长干寺众食碑。 【陈徐陵撰。】

维摩居士像碑。 【晋顾长康画,重刻在元戒坛寺。苏魏公有像记,见金陵新志。】

瓦官寺维摩诘画像碑。 【唐元黄之文。】

王羲之兰亭记。 【留守晁谦之以家本刻于紬书阁三段石后壁间。】

齐海陵王墓志。 【宋谢朓撰并书。】

栖霞寺新路记。 【徐陵作。】

梁开寺法师碑。 【萧挹书。】

梁忠武王碑。 【徐勉造,贝义渊书,在上元县黄城村。】

梁康王碑。 【刘孝绰文,贝义渊书,上元清风乡甘家巷。】

陈景阳宫井阑刻铭。 【一隋开皇中分书,或云炀帝所作。一唐开元中江宁丞王震分书。一太和中篆书 【一太和中篆书 「和」原作「看」,据万历本改。】 。】

摄山栖霞寺碑文并铭。 【江总持撰,京兆韦霈书。今重刻存。】

大庄严寺碑。 【梁江总撰。】

颜氏大宗碑。 【二碑颜真卿书,在上元金陵乡。干道中,移入府学,其碑座尚存,故地犹名颜碑冲。】

颜鲁公放生池碑。

唐明征君碑。 【高宗御制,侍相王书,高正臣书,王知敬篆,额今存。】

庄严寺僧旻法师碑。 【梁元帝作。】

草堂寺约法师碑。 【梁王筠作。】

佛窟寺碑。 【孙忌撰,在牛首。】

蒋庄武帝庙碑。 【徐铉文。】

方山上定林寺碑。 【元虞集文。】

李太白赞宝公画像。 【道子画,李太白赞,颜真卿书,赵子昂又书十二时歌。】

福兴寺碑。 【尚书许某文,张从申书。】

南唐玉龙堂玄元像记 【南唐玉龙堂玄元像记 「玉」万历本作「五」。】 。 【徐锴文,在石城。】

李顺公碑。 【高越书,在西门外石子冈下。】

南唐追封庆王碑。 【在城南娄湖桥,韩熙载作,徐铉篆额。】

德庆堂题榜。 【李后主书,宋僧昙月刻石,在清凉寺。】

宝华宫碑。 【南唐行书,八品方山。】

宋仁宗飞白书。 【干道八年,留守洪遵刻之华藏寺。】

高宗孝经 【晁谦之刻石郡学。】

祈泽寺宋绍兴祈雨碑。

高座寺雨花台记。 【宋马光祖文并书。】

南唐宋齐丘凤凰台诗。 【石在台上。】

明道先生祠记三。 【宋朱熹、游九言、真德秀文,马光祖跋。】

忠襄杨公祠堂记。 【宋魏了翁作。】

八功德水记。 【宋梅挚作。】

本业寺记。 【南唐僧契抚作,东山任德筠书。】

定林寺记。 【朱舜庸文,秦铸书。】

道光泉记。 【王安国作。】

王介甫、平甫此君亭竹诗。 【在今府学中,石已断碎。】

张文潜书太白凤皇台诗。 【马光祖书跋,倪垕刻石台上。】

苏子瞻书渔家傲词。 【送王胜之,在白鹭亭。】

江宁府凉馆记。 【宋吕升卿建,元时敏记,米芾书。】

金陵杂。 【黄履诗,溧水尉周沔书,刻江宁府治。】

子隐堂记。 【梅挚作。】

东冶亭记。 【梅挚作。】

高斋记。 【胡宿作。】

二水亭记。 【史正志作。】

新亭记。 【史正志作。】

开寺修志公堂石柱记。 【唐李顾行作。】

义井记。 【李迪作。】

太平兴国寺碑。 【元虞集作。】

崇禧万寿寺碑。 【元赵世延作。】

龙翔集庆寺碑。 【虞集文。】

围中长短句

李后主在围中犹作长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词云:「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曲阑珠箔,惆怅卷金泥。门巷寂寥人去后,望残烟,柳低迷。」尝见残稿,点染晦昧,心方危窘,意不在书耳。此出西清诗话。当时江南被围,自开宝七年十一月至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城破。宋祖令吕龟祥诣金陵,籍煜图书赴阙下,得六万余卷,其为后主与黄保仪聚焚者,又不知几许也。后主之好文如此,故非庸主。其词是临江仙调,凄婉有致。

金陵诸园记

弇州游金陵诸园序谓:李方叔记洛阳名园十有九。若金陵中山王诸邸所见,大小凡十。若最大而雄爽者,有六锦衣之东园,清远者有四锦衣之西园。次大而奇瑰者,则四锦衣之丽宅东园,华整者魏公之丽宅西园。次小而靓者,魏公之南园,与三锦衣之北园,度必远胜洛中。盖洛中有水、有竹、有花、有桧柏,而无石。方叔记中不称有垒石为岭者可推。已所记诸园凡有十六:一曰东园,记称近聚宝门,稍远,园在武定桥东城下,西与教坊司邻,今废圮。二曰西园,在城南新桥西,骁骑仓南,记称凤台园,误,其隔弄者乃凤台园也。今再易主,属桐城吴中丞。三曰凤台园,记止称凤皇台,此中旧有一巨石,为陈廷尉载去,今废为上瓦官寺。四曰魏公南园,本徐八公子所创,后转入魏公,在府第对门。五曰魏公西园,在赐第之右,多石而伟丽,为诸园之冠。六曰四锦衣东园,在东大功坊下。七曰万竹园,在城西隅,地大,皆种竹,今为王计部、张太守、许鸿胪分有之。八曰三锦衣北园,在府第东弄之东。九曰金盘李园,在卞忠贞庙西,今废圮。十曰九公子家园,在府第对门。十一曰莫愁湖园,在三山门外莫愁湖南,今圮。以上皆中山王诸邸所有也。十二曰同春园,齐王孙所创,在南门内沙窝小巷,今为它人分据。十三曰武定侯竹园,在竹桥西,汉府之后。十四曰市隐园,在武定桥油坊巷,即姚元白所者。今南半为元白孙宪副允初拓而大之,北半为故侍御何仲雅,改名足园矣。十五曰武氏园,在南门内小巷内,记称武宪副之第,非,乃宪副之叔名易者。今数更主。十六曰王贡士园,在聚宝门外小市西之弄中,其门北俯城壕,贡士官县令。当弇州官南都时,诸园如顾司寇之息园,武宪副之宅傍园,齐王孙似碧之乌龙潭园皆可游可纪,而未之及也。

古园

古园苑之在志者:华林园,本吴宫苑,晋及陈皆名华林,在台城。乐游苑,在覆舟山南,宋元嘉中,以其地为北苑,后改今名。颜延之有三月禊饮诗序。上林苑,在鸡笼山东归寺后,宋初,筑于玄武湖北,孝武立名西苑,梁改名上林。博望苑,在城东七里,齐文惠太子所立。沈约郊居赋云 【沈约郊居赋云 「郊」原作「高」,据万历本改。】 :「睇东巘以流目,心凄怆而不怡。昔储皇之旧苑,实博望之余基。」谢玄晖诗:「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即此。娄湖苑,齐武帝筑青溪后宫,作娄湖苑。青林苑,在篱门亭北。灵丘苑,齐武帝立,在新林界。方山苑,在方山侧,齐武帝立。江潭苑,在新林路西,梁大同初立。西园,晋安帝元兴三年,桓玄筑于冶城。芳林苑,一名桃花园,一名芳林园,齐高帝旧宅,在古湘宫寺前。芳乐苑,齐东昏即台城阅武堂为芳乐苑,在今覆舟山前小教场地。建兴苑,梁立于秣陵里,在秦淮南岸。玄圃,齐文惠太子立,在台城北。南苑,宋有之,在瓦官寺东北。桂林苑,南朝宫苑记在落星山之阳。东篱门园,梁何点所寓,内有卞忠贞冢,即今冶城西地,一云即乌榜村。南唐北苑,徐铉有北苑侍宴赋序,云:「望蒋峤之嵚崟,祝为圣寿;泛潮沟之清浅,流作恩波。」在城北。金波园,南唐,未详其处。乌衣园,在乌衣巷之东,王、谢故居,一堂扁曰「来燕」。马光祖新之,堂后植桂,亭曰「万玉香中,梅花弥望」,堂曰「百花头上」。其余亭馆皆佳。东园在东冶亭侧。沈约郊园,在钟山下,约憩郊园和约法师堂诗云:「郭外三十亩,欲以贸朝饘。繁蔬既绮布,密果亦星悬。」谢眺有和沈祭酒行园诗。沈庆之园,在娄湖。柳元景菜园,在秦淮南。陆静修茱萸园,在钟山。半山园,在报宁寺,王半山诗:「今年钟山南,随分作园囿。」又云:「孙陵曲街,去吾园数百尺。」绣春园,宋高定子记旧社坛东。行宫养种园,在宋江宁府东城外,马光祖修。按古园苑多属官家游幸之所,士大夫所居,自二沈、柳、王而外,未甚有灼然可纪者也。然亦岂能如洛阳之诸园,与夫金谷、午桥、平泉争盛哉?国初以稽古定制,约饬文武官员家不得多占隙地,妨民居住。又不得于宅内穿池养鱼,伤泄地气。故其时大家鲜有为园囿者,即弇州所纪诸园,大氐皆正、嘉以来所创也。

三宜恤

南都徭役繁重,所以困吾百姓者多矣。近年当事者加意铲除 【近年当事者加意铲除 「铲」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也,何以尤其兼并也。」方司徒采山之言曰:「质铺未可议逐也,小民旦夕有缓急,上既不能赉之,其邻里乡党能助一臂力者,几何人哉!当?迫之中,随其家之所有,抱而趣质焉,可以立办,可以亡求人。则质铺者穷民之筦库也,可无议逐矣。」王太守元简之言曰:「往日海中丞在吴中,贫民有告富家者,必严法处之。一时刁讦四起,富户之破亡者甚众,此大非。是邑有富民,小户依以衣食者必伙,时值水旱,劝借赈贷,须此辈以济缓急。虽一村有一富者,近村田房不免多为所有,然必是贫者方卖,卖于他人与卖于富家一也。且富家自非豪恶闵不畏法者,岂必尽谋占而计取之。假令摧剥富民,富者必贫,阖百千万室而皆赤贫,岂能长保。」三先生之言,皆深思远虑,与浮见者不同,因表而出之,以谂于当事者。,始稍有苏息之望。向有议裁寄庄户之兼并,禁质铺之罔利,与搜富户之非法者,其说固亦有见第。余尝闻姚太守叙卿之言曰:「均赋者,不宜苛摘寄庄户,寄庄户乃无田者之父母也。令寄庄户冒役太重,势必不肯多置田,彼小民之无立锥者,安所倚命乎?寄庄户以田一亩予佃户种,必以牛与车予之,又以房居之。计一岁所入,亩之中上者可收谷二石,以其半输之田主,而佃户已得一亩之入矣。是寄庄户不惟无害于民,且有利于民,即田连阡陌,其仰给者不啻

鼠拖卷

嘉靖庚子科第八十三名举人颜芳,其朱卷已为房考抹掷案下矣,辄而又在案上,再掷去,已又复杂于所取卷中。房考心讶之,因再掷于地,假寐榻上俟之,则群鼠共抱,自地而置诸案也,因取以中式。出棘后,询芳曰:「尔家必有阴德,不然何以鼠为拖卷若此?」芳对曰:「不省有何阴德,第三世以来戒不畜猫耳。」余尝举此似客,客因笑曰:「物莫小于蚁,宋公序一为桥,而领取状元宰相。又莫贱于鼠,颜嗣桂三世不畜猫,而芥拾举人。勿以善小而不为,岂不信哉!」又进而求之,状元、宰相,人世之极荣也,若何仅为南柯郡中报功之典。保穿墉之牙,而受报于场屋,天之于鼠子何若是重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也,其亦可恍然而悟也夫。

许王二公雅量

前辈酒德之美,使人欲倾家酿者,无过石城先生。先生饮可二斗许,年至八十,与客饮,终日笑语,献酬交错,玉山乍颓,金波犹写,真盛德士也。其次莫如方伯王与竹公,公名桥,举万历甲戌进士,饮差踰石城先生。对客以大尊置坐侧,计壶命侍者温而进之,尽其所有而罢,而饮噉犹不辍,竟日陶然。尝至一中贵所,以十大碗一百小杯进,公徐饮毕,酕醄策马而归。公七十时,余有诗祝之曰:「遗风自许从先进,古道真堪式后生。胸次几曾忘坦荡,口端终不挂讥评。」皆实录也。

少冶公注杜诗

少冶先生尝批点杜律虞注,今止记其二条:「三分割据纡筹策,万里云霄一羽毛。」注云:「鼎足之功,不可谓不大,自孔明视之,直一羽毛耳。霍光知此,安能赤宗。」又「蜀主窥吴幸三峡」,注云:「窥字不妥,征字事体又太大」,后见澹园笔乘解前二语,正与此同。

南京太庙祀典

工部尚书丁敬宇公为余言:估修奉先殿,入殿中瞻望,殿所祀者六室:一为德祖,二为懿祖,三为熙祖,四为仁祖,五为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六为仁孝皇后。颛祀仁孝,盖以成祖在御日,未定都北京,故祀于南太庙。后长陵肇建,太庙立于京师,南京大内,崇奉如故,而升祔之礼不行,故所祀唯后一位也。

上陵

上陵之礼,南京文武官凡八次,其在京师止清明与霜降耳。京师之礼,是嘉靖时所定,旧亦与南京同。当时更制,不知何以不并行南京,不可解也。万寿圣节,百官于礼部拜贺后,吉服诣孝陵行香,京师各陵乃无此举。庚戌,余随诸公后行礼,光禄吴公达可、太常刘公曰梧每讲求于此,以为世庙以八月初十日生,而是日适为高皇后忌辰,故拜贺后遂诣陵行礼。隆庆中,踵而行之,以至今日,果如所言。贺寿与祀陵礼并行,似亦不可不一为厘正也。

注箓司官

前通山令路公九同,举隆庆丁卯乡试。万历中夏夜,露坐大中桥宅之中庭,忽体倦,趣卧入室,有二皂衣人尾其后,呼之同往。久而至一官府,殿宇嵬丽甚,有冕黻贵人坐于上,公庭谒之。贵人曰:「呼若至无它,此中缺一注箓司官,须汝铨补耳。」公骇汗,伏地泣而请曰:「举人年幸未老,家赤贫而子幼,若拜此命,则一家之生路断矣,希别简贤良,活此蝼蚁。」言讫,泪雨下。贵人曰:「此官职殊不庳。」命左右试引至其所令观之。人遂引公至一官府,其制差小于前所见,而嵬丽相埒。穿堂后至密室,中置朱棺,扃鐍甚固,左右指而告公曰:「此即而所飨用也。」复引至贵人所,贵人问曰:「地佳否?若竟愿居此否?」公复泣辞如前,贵人愀然,久之曰:「若既坚不欲,不汝强也。」令左右纵使归。既归而飒然如梦觉。公后数年始谒选为通山令,家颇饶,年至七十余而卒,卒时亦无它异。

葛云蒸

葛云蒸名如龙,为应天诸生。屡试不利,谢去之,隐于凤皇台畔。初治居曰竹护斋,有竹数百竿。又建阁竹中,甚窈窕。后徙于上瓦官寺之北山麓,甫构架,掘地得一巨石,数人畀起之,而泉泓然出其下。为诗极力法唐人,时有佳语。沈大令生予亟称其「莺声懒出村」之句,予尝为之序。字法欧阳率更,年七十余而卒,亡子。

国子生中式额数

应天国子生中式,有谓以三十五名为额者,有谓以三十名为额,而其五名乃杂流者。历考前科试录,殊不然。两畿一百三十五名之额,定于景泰之四年乡试后,是年应天所取至二百五人,而以国子生中式者,仅十八人而已。天顺三年,应天中者一百三十五名,以监生中式者九人而已。至嘉靖之戊子仅十人,辛卯仅四人,而甲午骤增至三十二人,丁酉至三十五人。顾第未深考,岂时有因事为之建白者耶?自后或递增递减无恒数。至己酉仅十五人,壬子仅二十一人,乙卯仅二十人,戊午至二十六人,辛酉至二十七人,甲子至二十五人,而诸所称杂流者,已尽禁不与登贤书矣。时诸曹六馆士亦安其常,或赢或绌,未有哗者。至丁卯以议去皿字号,明示裁抑国学之意,于是中式者仅八人,考试官谒庙之时,诸士聚而哗之矣。疏闻诸生颇入严谴,而额数乃定为三十五名,自是庚午以恩贡加额足五十名。癸酉足三十名,其后多至三十,少至二十六,而大略以二十八名为常。则丁卯后沿而相因,不敢为之议减也。乃知天下事,因其旧则人情相忘于无言,即少亏于额而不敢议。惟明示以裁抑,而更旧制,则一激而哄,亟救其弊,反为常额以之,迄今奉加额三名之恩诏,而人人犹上书以争,不肯静矣。呜呼,议天下事,真不易哉。

登第有定命

妻大父王西冶公为诸生,最有声。大京兆某公奇之,延以教其子。正德丁卯乡试填榜将终,不见公名,某公大言于主考曰:「我应天学中如王銮者,国士无双,何以不入彀?若无此子名,榜不可出也!」乃令搜诸卷字号,得应天者三十人,一一拆之皆非公。某公怏怏甚,至二十九卷,主考与监试曰:「天明矣,不容更待。」某公不得已以二十九卷人名填榜。既发,其第三十卷犹在案上,试拆之,乃西冶公也。因共叹以为定命,不可强乃尔。后公贡入京部试,以其才必登第,趣赴南监,比至八月初矣,科试已毕,司成石公试公彝伦堂记,大加称赏,躬送公入场,遂以是年登第,明年成进士。嗟夫,某公之爱才而荐引如此,其在今日议论多而嫌疑重,即无一人登榜者,亦噤不敢开一言矣,古今之异如此哉!

李祺

李祺为驸马都尉,韩国公长之长子也,尚临安公主。其九世孙君锡家,尚存其诰命与像。君锡但据史言:祺于永乐初死于江浦而已。或言以不归顺赐死,然无明证,亦初不言其以父罪被囚也。惟朱鹭建文书法儗录载之曰:「祺以父罪囚于家,建文初赦出,守江浦,北兵入,投水死之。」且注曰:「独见史翼,未及入谱,不知鹭从何得之。」按史言韩公暴卒,不记其详。君锡言:廷臣劾奏,上命公归第,次日早命百官往吊其门,公遽投缳而死。死后临安公主即徙宅于聚宝门外碧寺之南。夫与其母成穆贵妃孙氏生前之宠,高皇帝岂不少念之,而忍听其女出于郊?意徙宅必出于上意无疑,而祺之被囚当必不谬。君锡又言:其城外府制,与赵、梅二都尉府同。此则高皇以爱女之故,终不使祺之与父骈死也。呜呼!可谓义尽而仁至也已。公主薨于永乐十九年,二子当荫指挥镇抚,未赴官。弇州宗戚表言:韩公赐死,公主寻薨,祺以忧卒。似未详确。

建业风俗记

王丹丘先生着有建业风俗记一卷。其事自冠婚丧祭,以迨饮食衣服;其人自乡士大夫秀才,以至于市井之猥贱,亡不有纪。大较慕正、嘉以前之厖厚,而伤后之渐以浇薄也。姑举其数则:如云嘉靖初年,文人墨士,虽不逮先辈,亦少涉猎,聚会之间,言辞彬彬可听。今或衣巾辈徒诵诗文,而言谈之际,无异村巷。又云嘉靖中年以前,犹循礼法,见尊长多执年幼礼。近来荡然,或与先辈抗衡,甚至有遇尊长乘骑不下者。又云嘉靖初年,市井极僻陋处,多有丰厚俊伟老者,不惟忠厚朴实,且礼貌言动可观。三四十年来虽通衢亦少见矣。又云嘉靖初,脚夫市口或十字路口数十群聚,涧边深网,青布衫袴,青布长手巾,靸鞋,人皆肥壮。人家有大事,一呼而至,至于行礼娶亲,俱有青布折,其人皆有行止。今虽极繁富市口,不过三五黧瘦之人,衣衫蓝缕,无旧时景象。又云正德中,士大夫有号者十有四五,虽有号,然多呼字。嘉靖年来,束发时即有号。末年,奴仆、舆隶、俳优,无不有之。又云嘉靖十年以前,富厚之家,多谨礼法,居室不敢淫,饮食不敢过。后遂肆然无忌,服饰器用,宫室车马,僭拟不可言。又云正德已前,房屋矮小,厅堂多在后面,或有好事者,画以罗木,皆朴素浑坚不淫。嘉靖末年,士大夫家不必言,至于百姓有三间客厅费千金者,金碧辉煌,高耸过倍,往往重檐兽脊如官衙然,园囿僭拟公侯。下至勾阑之中,亦多画屋矣。它多感刺之言,不能具载。噫嘻,先生所见,犹四十年前事也,今则又日异而月不同矣!石城许先生尝有述怀诗:「若使贾生当此日,不知流涕又如何。」嗟乎,难言哉!

南都三四十年前绝无蝎,人多白首未见之,顷年处处生此虫。余家自乙已归自京师,每岁夏秋间必见之,形差小于京师,被螫者痛楚无异,盖疑为厢笥中携其种至,因遂孳育如此。南邻赵光禄家亦有之。按酉阳杂俎,江南旧无蝎,开元中,一主簿以竹管盛渡江,江南因此有蝎,俗呼「主簿虫」。又曰:蜗牛食蝎,以迹规之,蝎不复去虿之螫,而为蜗牛所食。物之相制,固不在形体间也。又蝎前谓之「螫」,后谓之「虿」。

燕子矶江中龙

严文靖公讷为翰编时,使楚藩归,舟行过燕子矶。维而登焉,雷大作,遂入舟解维。已而江波大涌,喷沫蔽空,一龙曳尾自江而下,舟如箕荡,人皆股弁,公神色不变,与客纵目之,曰:「真奇观也。」龙徐徐而逝。公生平悛悛小心,今已乃尔恬穆,人皆异之。

册库锁匙

南都册库在后湖中,每月之一六日,户科给事中与户部主事督理者过湖查勘,其门之锁钥,以一监生往请于内守备太监所,既开即缴还。其钥匙,以一旧黄绒索系之,传为高皇后手所制也。曾一监生偶捧过寓,其妻不知,谓绳旧,为易一新者。比缴而太监大骇惧,诘知其故,亟命索旧者系之,监生幸得亡罪。

铜仪龙

钦天山有观象台,上庋铜浑仪,四隅柱各一龙蟠绕拱之,而龙各以一铜锒铛絷之。相传前几年风雨中,一龙曾飞去,人伺而见之,遂加锁,自是不复飞矣。

客座赘语卷六

梅将军

晋梅将军庙在聚宝门外,雨华台东,祀晋豫章内史梅公赜也。赜尝屯营于此地,旧名东石子冈,后因公名梅岭冈,或名梅赜营。赜在豫章,以书经古文孔安国传奏上于元帝,古文出孔子壁中,皆古字也。安国,孔子十一世孙,悉得其书,序云:「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承诏作传,定为五十八篇。」后又亡其一篇。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晋王肃注书,似窃见孔传者。晋皇甫谧得其书,载于世纪。郑冲得以授苏愉,愉授梁柳,柳授臧曹,曹授赜,赜奏上。其书亡舜典一篇,范宁为解,时已不得焉。至齐建武四年,姚方兴于大航头得而献之,事亦随寝。至隋开皇中募遗典,始得其篇,自是夏侯胜、夏侯建、欧阳和伯所传皆废矣。按赜之有功于书如此,今世人第知为梅将军,不知有传古文尚书事。

金白屿

金白屿山人鸾尝渡江,同舟一人无渡钱,且有饥色,金怜而为代给,且饮食之。后数年往真州,过驿门,一人呼金,乃前同舟者也,以事问徒,锒铛系驿中。金问所以,其人泣而曰:「得银十二铢,即脱械矣。」金如数与之。后二年,金于湖广江中遇盗登其舟,已胠箧矣,忽一人从后遽呼曰:「此非金先生也邪?」金应曰:「是也。」其人亟从舟跃而过,执金手痛哭,告其侣曰:「此吾大恩人,何以劫之?」亟裒已囊,得银十三两,腊肉数十觔赠金。金临别语其人曰:「汝良家子也,不宜久为绿林玷,今曷且休矣。」其人复垂涕而别。嗟乎,世有生平受人恩,临事而反面,且下石焉者,比比然也。使此盗闻之,其不以为非人也与哉!

策冒同语

东桥先生常云:同乡公大有官参政。以弘治五年举乡试第三名,九年举会试,其两场中五策,第一、第三、第五道策冒俱云「三问而三不知,君子以为深知;三问而三不答,君子以为深答。」不知何故,主司皆列高等。丹丘王先生曰:「弘治中风气淳庞,若此者,人不以为诽,使在嘉靖中,必以是为关节矣。」

举进士复袭指挥

指挥,官至中都副留守。私印有「赐进士中都留守之章」,所著有续百川学海、性理彝训、损斋备忘录。梅损斋名纯,字一之,驸马殷之曾孙也。举成化辛丑进士,官定远知县。方于事上,罢归,复袭其祖职为孝陵

鼠拖生姜

黄紫芝先生名谦,字撝之,举成化壬辰科进士,授工部主事。初会试时,过书肆,有菊坡丛话四册,持阅之。傍一人从公借阅,视其人貌寝甚,调之曰「老鼠拖生姜」,讥其无用也。其人微笑,私从公从者问其姓名去,心深衔之,公初不知也。后与公同第官刑部,会公以乡人上钱粮夤缘事发,参送过法司,其人当讯鞫,遂坐公受赇,削其籍。过司日,其人大声曰:「老鼠拖生姜。」公始悟结怨之繇也。时梁公厚斋怜公,夙知公精岐黄之业,因以玉机微义授之,俾熟玩。无何皇太后病,诸医束手。梁公荐公于朝,一药而愈,遂授太医院院判。告归,道大行,延治者常阗门。公工诗,书法,以性好诙谐,遂离此祸。陈太史谑录常记之,往往令人绝倒。

严宾

严宾字子寅,号鹤丘,正、嘉中为府学博士弟子,以斗哄点斋台史,褫革之。字法米帖,粗能诗及画兰竹,所畜古法书名画颇多。有藤桌、藤椅,皆藤所成,不加寸木。又有枣根香几,天然为之,不烦凿削,最称奇品。精于烹茶,茶具皆佳妙。文人墨客多与之游,往来东桥、衡山诸公之门。身长,面大口栈,语多排调,人以「严呆」名。尝为文彭、文嘉等以四六文谑之,大怒,欲诉于学使者,友人劝归,而所谑之文,竟不与易,至今为笑柄也。

刘京兆

府尹刘公自强,中州人也,操持严峻,人不敢干以私。嘉靖甲子试士,南太宰尹公尝遣隶持书为童生地道。公距之,隶立堂下呫嗫不肯去,公怒,下阶拳之,落其齿。是年公所取童生首,乃顶名替考者,公觉发置于理。它冒籍若诈伪者,闻风敛迹遯去,送院者仅八十八人,督学耿恭简公定向不得已汰其八人,曰:「例不可废也。」

警世词余

徐子仁尝作警世曲,调对玉环带清江引,曰:「极品随朝,谁似倪官保,万贯缠腰,谁似姚三老。富贵不坚牢,达人须自晓。兰蕙蓬蒿,到头终是草,鸾凤鸱鸮,到头终是鸟。北邙道儿人怎逃,及早寻欢乐。纵饮十万场,大唱三千套,无常到来还是少。 【其一。】 「暮鼓晨钟,聒得咱耳聋。春燕秋鸿,看得咱眼朦。犹记做顽童,俄然成老翁。休逞姿容,难逃青镜中。休逞英雄,都归黄土中。算来不如闲打哄,枉把机关弄。跳出面糊盆,打破酸虀瓮,谁是惺惺谁蒙懂?」 【其二。】 「春去春来,朱颜容易改。花落花开,白头空自哀。世事等浮埃,光阴如过客。休慕云台,功名安在哉?休访蓬莱,神仙安在哉?清闲两字钱难买,何苦深拘碍。只恁过百年,便是超三界。此外别无闲计策。」 【其三。】 「礼拜弥陀,也难凭信他。惧怕阎罗,也难回避他。世事枉奔波,回头方是可。口若悬河,不如牢闭着。手惯挥戈,不如牢袖着。越不聪明越快活,省了些闲灾祸。家私那用多,官职何须大,我笑别人人笑我。」 【其四。】

海浮赠曲

冯海浮赠许石城先生曲。 【一枝花:】 「迹虽羁天壤间 【迹虽羁天壤间 「羁」原作「罹」,据万历本改。】 ,心只在羲皇上。客常来谈艺圃,尘不到草玄堂。二十年衣锦还乡,居帝里,山河壮,荷皇图,气运昌。且休提,仰泰山北斗齐名,单只看,震春雷南宫发榜。」 【梁州:】 「想当时,冠群英,贤科第一;到如今,抱孤贞,国士无双。老山涛到底留清望,空只有松筠节操,更不树桃李门墙。玩一会蜉蝣世界,笑一会傀儡排场。起甲第,休看做许、史、金、张;论词华,并不数卢、骆、王、杨。有时节,干仞冈,高整云衣;有时节,七里滩,轻移雪舫;有时节,百花潭,满引霞觞。再休提,你长我长;闲刁搔,不把在心头放。圣明君,贤良相,四海升平振纪纲,醉也何妨。」 【尾:】 「望长江万顷掀银浪,对钟山一带排青幛,满金陵胜迹供游赏。任乌兔且忙,喜丰神且康,看春草庭前岁应长。」此词高华佚荡,诵之使人有天际真人想,故与先生之生平称也。

髯仙秋碧联句

黄琳美之元宵宴集富文堂,大呼角伎,集乐人赏之,徐子仁、陈大声二公称上客。美之曰:「今日佳会,旧词非所用也,请二公联句,即命工度诸弦索,何如?」于是子仁与大声挥翰联句,甫毕一调,即令工肄习,既成合而奏之,至今传为胜事。子仁七十时于快园丽藻堂开宴,妓女百人,称觞上寿,缠头皆美之诒者。大声为武弁,尝以运事至都门,客召宴,命教坊子弟度曲侑之,大声随处雌黄,其人距不服,盖初未知大声之精于音律也。大声乃手揽其琵琶,从座上快弹唱一曲,诸子弟不觉骇伏,跪地叩头曰:「吾侪未尝闻且见也。」称之曰「乐王」。自后教坊子弟,无人不愿请见者,归来问馈不绝于岁时。嗟呼,二公以小伎为当时所慕如此,岂所谓折杨黄荂,则听然而笑者耶!顷友人陈荩卿所闻,亦工度曲,颇与二公相上下,而穷愁不称其意气,所著多冒它人姓氏,甘为头捉刀人以死,可叹也。嗟呼,彼武夫、伶人犹知好其知音者,今安在乎哉!

四景联句

陈秋碧与徐髯僊有四景联句,调曰金索挂梧桐。 【其一:】 「东风转岁华,院院烧灯罢。陌上清明,细雨纷纷下。天涯荡子心尽思家,只见人归不见他。合欢未久轻抛舍,追悔从前一念差。无聊处,恹恹独坐小窗纱,见了些片片桃花,阵阵杨花,飞过秋千架。」 【其二:】 「杨花乱滚绵,蕉叶初学扇。翠盖红衣,出水莲新现。金垆一缕微袅沉烟,睡起纱巾厨云髻偏。巫山好梦谁惊破?花外流莺柳外蝉。无聊处,千思万想对谁言,添了些旧恨眉边,新泪腮边,界破残妆面。」 【其三:】 「闲阶细雨收,翠幕新凉透。哀柳残荷,又早中秋后。新来减尽了旧风流,无奈新愁压旧愁,碧云望断天涯路,人在天涯欲尽头。无聊处,恹恹鬼病几时休,听了些雁过南楼,人倚西楼,正是我愁时候。」 【其四:】 「银台绛蜡笼,绣幙金钩控。暖阁红炉,少个人儿共。月明纔转过小房栊,不放清光照病容。无端画角声三弄,吹落梅花一夜风。无聊处,天寒水冷信难通,孤眠人正怕穷冬,又到残冬,做不就鸳鸯梦。」此词绵丽宛折,曲尽个中情景。如二公者,故词场之伯仲也。

雉山填词

邢太史雉山先生填词多不传,曾见其牡丹一调云: 【一枝花:】 「雕阑百宝妆,良夜千金价。芳菲三月景,富贵五候家。春色偏佳,赛巧笔丹青画,胜蓬莱顷刻花。护轻寒,摆列着孔雀银屏,对芳丛,掩映着鸳鸯绣榻。」 【梁州:】 「红烂熳琼枝低簇,碧玲珑玉叶交加,更有那妖娆万种天生下,恰便似蓝桥仙侣、金屋娇娃。湘绣拖翠,蜀锦翻霞,试新妆脂粉轻搽,吐余芬兰麝争夸。喜孜孜相逢着群玉山头,颤巍巍款步着瑶台月下,娇滴滴半笼着翡翠轻纱。仙葩焕发,端的是天香国色非虚假。你看那玉楼人金勒马,一日笙歌十万家,江左繁华。」 【尾:】 「从今后,删抹了芭蕉夜雨灯前话,回避了桃李春风墙外花。早不觉春归又初夏,我这里高高的烧着绛蜡,满满的斟着玉卮,一般儿倚翠偎红受用煞。」此词音节谐畅,词意艳美,真作家也。

孙夏工诗

孙炎,句容人也,身六尺,面铁色,一足偏跛。于书无所不通,与金陵夏煜皆有诗名。时与煜饮酒赋诗角胜,得一隽语,辄搥案大哗,声撼四邻。每下笔,累纸可尽,由此惊动江东。炎后官总制,处州苗将之叛死之。煜字允中,尝与杨宪等言于太祖曰:「李善长无宰相材。」煜后为佥事,犯法,太祖取到湖广投于江。二公负诗名,挟意气,而皆以不良死,可悼也。

于忠肃公神道碑

倪文毅公草于公神道碑,末云:「惟公讳与先考同,未敢以私故阙而不书,盖公之所关者大也,临文悚然。」按公弟阜,于公之孙也,故碑云「岳在里姻之末。」倪亦仁和人,与于公同乡。按此可为作文避讳者增一事例。

夏大理断狱

慈溪夏公名时正,弘治中为南大理卿。刑部狱囚有欲乱其子妇而未成者,坐死,不服。公拟流罪以闻,报可。时议有谓事干伦理十恶,不可以未成贷死。复引经据律,奏辩数千言。大要谓春秋无将,将则必诛。今律死囚者斩,不须得囚,此则不分成未成也。若谓事干伦理,无甚于谋杀祖父母、父母,今律犹已行已杀为差。内乱固十恶之一,其已成者,妇行已为所污,伦理已为所污,故不得已而刑之。其未成者,妇行尚未亏,伦理犹未坏,故罪止于流,不忍加之死。此圣祖好生之德,制律之微意。永乐宣德间,其未成者犹多谪戍,今安得一切论死乎?章下刑部,尚书陆公瑜覆奏,谓当拟以死罪,开其未成,取自上裁。自是未成者多谪戍边,公所建明也。公前官南太常少卿,修太常寺志十卷。

康状元祖墓

国初康公汝楫,文皇帝时为刑部侍郎。侍郎三子,长曰爵,侍郎既死,昭皇帝以旧辅导功,赠工部尚书,爵累官南京太常寺少卿,卒葬江宁县新亭南,乃浒西太史之曾祖也。公子,官通政知事。 子镛,官平阳府知事,实从公生长南中云,坟今邻永泰寺。后浒西赠沈侍御越西巡北还诗曰:「新亭有先,瞻省媿予生。每遇江东客,曷胜渭北情。」

五堰

伍余福三吴水利论论五堰云:古者宣、歙、金陵、九阳江之水,皆入芜湖,以五堰为之障也,其地在今溧阳县界。自唐昭宗景福二年 【自唐昭宗景福二年 「自」原作「目」,据万历本改。】 ,有杨行密者作此,以为拖舸馈粮之计。而苏轼奏议称:五堰所以节前项诸水,其后贩卖簰木以入东西二浙者,又以五堰为阻,遂废去,而东西二坝列焉。于是前项诸水多入荆溪,间有入芜湖者,亦西北之源,而非东南之势也。其故道尚在,去溧阳八十里。宋进士单锷亦尝言之,九阳江正溧阳之所谓颖阳江者,其源出自曹姥山,流为濑渚。昔子胥避楚,乞食于女,后投金以报。有李太白碑在焉。

供用船只旧例

嘉靖间进贡船只,一则司礼监,曰神帛、笔料。二则守备尚膳监,曰鲜梅、枇杷、杨梅、鲜笋、鲥鱼。三则守备不用冰者,曰橄榄、鲜茶、木犀、榴、柿、橘。四则尚膳监不用冰者,曰天鹅、腌菜、、蜜樱、藓糕、??。五则司苑局,曰荸荠、芋、姜、藕、果。六则内府供用库,曰香稻、苗姜。七则御马监,曰苜蓿,后加以龙衣板方等项,而例外者亦多。夫物数以三十,而船以百艘,此固旧规也。今则滥驾者不减千计矣。此在当时已然,今日又当何如哉。

粮船帮次

嘉靖间,天下十总,每年过淮船一万二千一百四十三只。其一则南京总,曰旗手卫、羽林左卫、金吾前卫、府军左卫、沈阳卫、应天卫以及兴武卫共十三卫。其二则中都留守总,曰凤阳卫、怀远卫、留守中卫、长淮卫以及颍上所,共十二卫。其三则南京总,曰留守左卫、虎贲右卫、锦衣卫、鹰扬卫以及虎贯左卫,共十九卫。其四则浙江总,日杭州前卫、绍兴卫、宁波卫、处州卫、台州卫以及海宁所,共十三卫。其五则江北直隶总,曰淮安卫、大河卫、徐州卫、以及归德卫,共八卫。其六则江南直隶总,曰镇江、苏州、太仓、镇海等十一卫。其七则江北直隶总,日扬州、通州、泰州、盐城、高邮等十卫。其八则江西总,曰南昌、袁州、赣州、安福等十二卫。其九则湖广总,曰武昌、岳州、黄州、蕲州、荆州等十二卫。其十则遮洋总,曰水军、龙江、广洋等十三卫。迄今则有十三总,事体亦多所更置矣。

李敬中

李庄字敬中,父以功臣子尚太祖第七女大名大长公主,为驸马都尉,拜栾城侯,北征没于王事。敬中年七岁袭父爵。成祖朝公主纳其诰券,敬中年已长,尚未知书,或有劝之学者,乃从刘原博游。襟度洒落,刻意辞翰,有所作,人争传之。年七十九,发不白,齿不摇,步履如四五十许人,一日无疾而逝。

徐居云

徐居云名京,字禹量,中山王七世孙也。嘉靖中与顾公璘,璘弟瑮,陈公沂,王公廷相,蔡公子羽,王公宠,黄公省曾,蔡公子楠,王公廷干,施公峻,皇甫公汸,汸弟涍,为词翰友,赋诗唱和。所著有居云集行、浙行二稿,又着隐若干卷。皇甫司勋参定蔡中丞、谢司直所芟定者 【皇甫司勋参定蔡中丞谢司直所芟定者 「参定」原阙「定」字,据万历本补。】 ,为之序。既卒,又为之墓铭,词甚凄折 【词甚凄折 「凄折」原阙,据万历本补。】 。

谢小娥

谢小娥,豫章估客女也,嫁历阳段居贞。父畜巨产,隐商贾间,与居贞同舟贸迁江湖间。小娥年十四,寓舟中。亡何,湖盗掠舟货,杀父及夫,两家兄弟、童仆数十人,悉葬鱼腹。小娥亦伤胸折足漂波中,它船傍人救之,经夕活。因流转乞食,至上元依妙果寺尼净悟。初,父之死也,小娥梦父谓曰:「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复梦其夫谓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解,问之人,人亦不解。元和八年春,陇西李公佐罢江西从事,扁舟东下,泊建业,登瓦官寺阁。僧齐物者与公佐睹,语曰:「有躄妇名小娥者,频至寺中,示我隐语十二字,某不能辨。」书示公佐,公佐凭槛凝思,乍然了悟。趣小娥至,小娥呜咽良久,告之故。公佐曰:「若然者,吾审详矣。杀汝父申兰,杀汝夫申春。何也?车中猴,车字去上下画,申字也;申属猴,故曰车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兰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申字也。一日夫者,春字也,足可明矣。」小娥恸哭,书申兰、申春四字绾衣中,誓将访贼复雠。因问公佐姓氏官族,垂涕去。

改男子服,佣江湖间。岁余转至浔阳,见户上书召佣者,小娥乃应召诣门,问其主,乃申兰也。兰引归,娥心愤忿,阳顺之,给侍兰左右甚勤,兰大信爱之,凡金帛出入,亡不委小娥者。居二岁余,莫知其女人也。而小娥尝入其室,睹父之遗赀尽在,辄时时私抆血泣。而申春与兰,族昆季也,住大江北独树浦,与兰往还密。每出门剽,留小娥居守,衣食小娥甚厚。一夕,兰与春会群盗酣饮,寻盗去,春醉卧内室,兰露寝于庭。小娥乃潜至春于内,抽佩刀先断兰首,号邻人并至。春擒于内,获赃货直千万。贼党数十人,小娥默识其姓名,悉擒之。浔阳太守张旌表之,小娥得免死。时元和十二年夏也。

小娥复雠毕,归本里,里中豪族争求聘。小娥誓不二夫,祝发披褐,访道牛头山,师主大士尼将律师。十三年四月受具戒于泗州开元寺,竟以小娥为法号。其年夏,公佐归长安,道泗溪,过聚义寺,谒大德尼,小娥侍尼左右,目公佐曰:「官非洪州李判官二十三郎者乎?」公佐曰:「然。」曰:「使我获报仇雪恨,公也。」悲泣顿首。公佐初不之识,小娥因泣诉杀二申状,公佐叹息,为之传其事。金陵尼中乃有如此人。

好夸之戒

金陵张允怀,以写梅游于苏、杭。其为人好修饰,虽行装必器物皆具。一夕泛江而下,月明风静,舣舟金山之浒,出金银器饮酒,将醉,吹洞箫自娱。为盗所窥,夜深被歼,尽取其酒器以去,视之则皆铜而涂金银者也。此可为好夸之戒。王锜寓圃杂言志其事如此。

倪公迁学士

景泰中,选内侍之秀异者四五人,进学于文华殿之侧室。倪文僖公谦与吕文懿公原实教之。上时自临视,命二人讲,倪讲国风,吕讲尧典。讲罢,问二人何官。倪时以左中允兼侍读,吕以右中允兼侍讲。又问几品,皆曰「正六品。」上曰:「二官品同,安得相兼?」命取官制视之,乃命二人以侍讲学士兼中允。上既临幸,二人因改坐于旁。他日上至,讶之。二人对:「君父所坐,臣子不敢当。」上曰:「如是乎!」其后至馆中惟立谈,或东西行不复坐云。后天顺三年,倪公以光学主顺天试,有门生不中式,为所讦陷,谪戍。后复起官礼部尚书。

宰相街

建昌伪平章王溥全城来降,自备军食,不支官粮。太祖于聚宝门外造屋,令溥居住,置立牌楼,号其街曰「宰相街」。后溥为事,毁之。

立院

太祖立富乐院于干道桥。男子令戴绿巾,腰系红搭膊,足穿带毛毡皮靴,不许街道中走,止于道边左右行。或令作匠穿甲,妓妇戴皂冠,身穿皂褙子,出入不许穿华丽衣服,专令礼房吏王迪管领。此人熟知音律,又能作乐府。禁文武官及舍人不许入院,止容商贾出入院内。夜半忽遗火,延烧脱欢大夫衙,系寄收一应赃物在内。太祖大怒,库官入院内,男子妇人处以重罪,复移于武定桥等处。太祖又为各处将官妓饮生事,尽起赴京入院。彼时良贱之分如此,今澜倒尽矣。

君子舍人二

之所由始也,后不复用文官子侄矣。太祖于国初立君子、舍人二职为心腹。选文官子侄居君子职,武官子侄居舍人职,以宣使李谦安子中领之。昼则侍从,夜则直宿更番。按即此勋

平话

太祖令乐人张良才说平话,良才因做场,擅写省委教坊司招子,贴市门柱上。有近侍人言太祖曰:「贱人小辈,不宜宠用。」令小先锋张焕缚投于水。又尝使人察听将官家,有女僧引华高、胡大海妻敬奉西僧行金天教法。太祖怒,将二家妇人及僧投于水。以上二事皆刘辰国初事迹所记。

南都人物

叶文庄水东日记云:南都数年前人物,勋旧之贤,如襄城伯李公;通材重望,如少保黄公;学行老成,如都御史吴公;得大臣体,如侍郎徐公;端厚有文,如侍郎金公、通政陈公、尚书黄公;词藻艳发,如少卿杨公;志勤修纂,如学士周公,皆有足称。他如祭酒陈公之教条规矩,终始不渝;尚书魏公之清修雅尚,可以廉贪敦薄,要皆无媿士论。噫!如诸公者,今何可多得。文庄之言如此,可以想见成、弘间南都宦籍之盛。

鸦朝

献皇帝之国也,舟泊龙江关,乌鸦以万数集江柳,向舟鸣噪。李空同以为世宗中兴之兆。又曰,弘治初侍朝,钟鼓鸣,则乌鸦以万数集于龙楼,正德间不复见矣。自先大夫登朝,与余忝窃班行中,见每日黎明时鸦盘旋飞绕五凤楼,久之方散去。有人曰:此之谓「鸦朝」也。堪舆家又有所谓「鸟朝」、「牛朝」、「鱼朝」之说。

杜叔循

杜环字叔循,庐陵人,家金陵。父一元之友兵部主事常允恭死于九江,家破,其母张年六十余,哭九江城下,无所归。安庆守谭敬先,允恭友也,母附舟诣谭,谢不纳。母大困,因念允恭尝仕金陵,亲戚交友或有存者,复从人至金陵,问一二人亡存者。因访一元家所在,问一元亡恙否?道上人以死对,惟子环存,其家直鹭洲坊,中门内有双橘可辨识。母服破衣,雨行至环家。环方对客坐,见母大惊,颇若尝见其面者。因问曰:「母非常夫人邪?何为而至于此?」母泣告以故,环亦泣,扶就坐拜之。复呼妻子出拜,妻马氏解衣更母湿衣,奉糜食母,抱衾寝母。母问其平生所亲厚故人,及幼子伯章。环知故人无在者,又不知伯章存亡,姑慰之曰:「天方雨,雨止为母访之。即无人事母,环虽贫,独不能奉母乎!」时兵后岁饥,母见环家贫,雨止,坚欲出,问它故人。环令媵女从其行,至暮果无所遇而返。环市布帛,令妻为制衣衾。自环以下皆母事之。母性卞,少不惬意辄诟怒,环私诫其家人顺其所为,毋以困故轻之 【毋以困故轻之 「毋」原作「母」,据万历本改。】 。母有疾,环躬为煮药,进匕箸,不敢大声语。

越十年,环为太常赞礼郎,奉诏祠会稽还 【奉诏祠会稽还 「祠」原作「词」,据万历本改。】 ,道嘉兴,逢其子伯章,泣谓之曰:「太夫人在环家,日夜念少子成疾,不可不往见。」伯章无所问,第曰:「吾亦知之,第道远不能至耳。」环归半年,伯章来。是日,环初度,母见少子,相持大哭,环家人以为不祥,止之,环曰:「此人情也,何不祥之有!」既而伯章见母老,恐不能行,绐以它事辞去 【绐以它事辞去 「绐」原作「给」,据万历本改。】 ,不复顾。环奉母弥谨,然母愈念伯章,疾顿加,后三年遂卒。将死,举手向环曰:「吾累杜君,吾累杜君!愿杜君生子孙咸如杜君。」言终而瞑。环具棺椁敛殡之,买地城南锺家山葬之,岁时常祭其墓。环后为晋王府录事,至工部主事。宋太史濂为之传。万历中,焦太史请祠于学宫之乡贤祠。

尤六十

人中,俯首徐步,若无担石力者,有勇而藏之,亦一奇人也。国初南都有尤六十者,父以六十岁日生之,因名六十。力负万斤,途人或不识,误与兢,六十不怒,更好谓:「若且来,吾与若语。」遂持其襟袖,捽至廊檐下,以一手援柱起,引其人之裾压柱下,人始知而恳之,乃举柱出衣。其力有时发不可忍,急走山中,遇大树拔之,连仆数株,力稍稍杀矣。长日不出,则取径寸大麻绳十许丈,以指掐之寸寸断,以是为嬉娭。以勇名远近,而卒不出,无所为。然如此力用而性不好兢,悛悛

舟樯

野记言:太祖初渡江,御舟濒危,得一樯以免。令树此樯于一舟而祭之,遂为常制。今在京城清凉门外,已逾百四十年矣。有司岁祀,给一兵世守之。万历乙亥秋,余从先大夫登舟北上,犹见此竿,高仅可丈五六尺,一木栅围之,植地上,后不复见矣。

南内藏书

前代藏书之富,无逾本朝。永乐辛丑,北京大内新成,敕翰林院,凡南内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各取一部送至北京,余悉封识收贮如故。时修撰陈循如数取进,得一百柜,督舟一艘,载以入京。至正统己巳,南内大灾,文渊阁所藏之书,悉为灰烬矣。

番僧

青溪暇笔言:近日一番僧自西域来,貌若四十余,通中国语,自言六十岁矣,不御饮食,日啖枣果数枚而已。所坐一龛,仅容其身,如欲入定,则命人缫其龛门,加纸密糊封之,或经月余,謦欬之声亦绝,人以为化去矣,潜听之,但闻掐念珠历历。有叩其术者,则劝人少思、少睡、少食耳。一切布施皆不受,曰:「吾无用也。」在雨花台南回回寺中。

利玛窦

利玛窦西洋欧逻巴国人也。面皙,虬须,深目而睛黄如猫,通中国语,来南京居正阳门西营中。自言其国以崇奉天主为道,天主者,制匠天地万物者也。所画天主,乃一小儿,一妇人抱之,曰「天母」。画以铜板为(巾登),而涂五采于上,其貌如生,身与臂手俨然隐起(巾登)上,脸之凹凸处,正视与生人不殊。人问画何以致此,答曰:「中国画但画阳,不画阴,故看之人面躯正平,无凹凸相。吾国画兼阴与阳写之,故面有高下,而手臂皆轮圆耳。凡人之面,正迎阳,则皆明而白,若侧立,则向明一边者白,其不向明一边者,眼耳鼻口凹处皆有暗相。吾国之写像者解此法,用之故能使画像与生人亡异也。」携其国所印书册甚多,皆以白纸一面反复印之,字皆旁行,纸如今云南绵纸 【纸如今云南绵纸 「今」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厚而坚,板墨精甚。间有图画人物屋宇,细若丝发,其书装钉如中国宋折式,外以漆革周护之,而其际相函,用金银或铜为屈戍钩络之,书上下涂以泥金,开之则叶叶如新,合之俨然一金涂版耳。

所制器有自鸣钟,以铁为之,丝绳交络,悬于,轮转上下,戛戛不停,应时击钟有声。器亦工甚,它具多此类。利玛窦后入京,进所制钟及摩尼宝石于朝。上命官给馆舍而禄之。其人所著有天主实义及十论,多新警,而独于天文、算法为尤精。郑夹漈艺文略载有婆罗门算法者,疑是此术。士大夫颇有传而习之者。后其徒罗儒望者来南都,其人慧黠不如利玛窦,而所挟器画之类亦相埒,常留客饭,出蜜食数种,所供饭类沙谷米,洁白踰珂雪,中国之粳糯所不如也。

南京殿庙

正统时,南奉天殿灾而后北都定。嘉靖时,南太庙灾而后九庙成。

载酒亭

载酒亭,顾东桥先生息园中亭子名也。三字篆书,乃赵松雪门人桐江俞和号紫芝樵者笔。解学士大绅尝推俞有能书名。此篆端劲古朴无俗态。东桥先生既以扁其亭矣,且索图于姑苏谢时臣成卷,画亭中人,长者面几坐,耸身若谈,前坐者磬恭若请益状,几列觞缶,路下舣虚舟,笔意祖兴公。见鼎记载酒亭卷。

绎山记

景伯时太史游绎山,在正德甲戌之秋,其记文不数百言,而宛然如觏。曰:「未至邹二十里,山甚高,望之石磊磊,然不见土木。玲珑嵌空,紫翠涌郁。维兹山之石,不相连属,方圆平欹,各各异象。其高大者数十丈,小者亦数丈。如屋覆,如偃盖,如走丸,如斧劈,如抵璧,如累卵,如马首,如巾敷几筵,如砌,如累,如戏,如掷。其大可讶者,绝顶一丸高数十丈,欹置平石,下临不测,有可转而不转之势,或曰『神戏为之』,理或然也。」此一段文,可谓文中有画矣。

好石

南大理卿陈玉叔先生性癖好石,不啻米襄阳之下拜也。尝过北门桥访上舍嘉定李生,见其几上英石郁然森秀,先生数目属之。李生曰:「公得毋爱此石乎 【公得毋爱此石乎 「毋」字原作「母」,据万历本改。】 ?当畀以送公。」公欣然曰:「果见诒,何待送!」即命皂隶以手巾络之,系于轿杠,乘而归。又爱徐公子凤台园大石,善价购之,欲归而置于沔阳之玉沙园。数百人绁而登舟,嚾哗动闾巷,比舟至大江马当山下,风涛汹涌,竟簸入江,百计取之,迄不能出。未几先生以省臣论归,将行,余送于舟次,先生意颇鞅鞅。余解之曰:「据所云云,古人以为佳话,即不然亦风流罪过耳,且升沉常事,何足芥蔕邪?」先生大笑,抗手而别。

谑语

陆伸记谑语文云:优季,南京教坊弟子也,慧而滑稽。予每从席上令季为谑语,多不能悉记,录其四事。一曰:昔有病伛者,自以为丑也,日购医于市,曰:「谁能直我者,予千金。」或绐之曰:「我实能直汝。」伛喜,问其方。曰:「蠡尔背,断尔觔,束版而夹之,三日直之。」右左曰:「害于生。」曰:「吾与其直尔,不保其生也。」二曰:丐儿与其妻冬夜拥而卧 【丐儿与其妻冬夜拥而卧 「拥」原作「保」,据万历本改。】 ,区而不能燠也。起突富人之虩宇,得敝籧篨覆而甘寝焉。顷之风作,警而寤,出一指探籧篨外,遽缩而入,蹴谓其妻曰:「吾与尔飨福,恶知外寒犹尔邪。」三曰:有富翁山行而攫于虎,其子操刃而逐之,翁在虎口,见其子呼谓之曰:「刺则刺,毋刺伤其皮。」既而虎死 【既而虎死 「死」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翁得生,其子问之,翁曰:「得虎而售,利存乎皮,皮坏斯减贾,汝蔑所获矣 【汝蔑所获矣 「汝」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吾为是惧,而亟汝语也。」四曰:南人有学琴十年而极其趣者,自以天下无愈已。挟琴而上都邑,次舍于教坊之旁。教坊之人所肄皆箜篌、琵琶、筝、?属也。见南人至喜,众聚而求听焉。南人乃出琴而鼓之,曲未成,皆哄然而散,惟一人留而泣。南人喜,起作礼而问之,对曰:「昔者吾父病介挛而死,今见先生之布指似之也,故泣。」南人乃抵琴于地而叹曰:「嗟哉,知音之寡也!」盖自是不复鼓琴。

弇州评诗

弇州明诗评,于孙左司炎,曰:「左司侠气鸷发,辨辞虹矫,疆圉之寄,援分以没。今作歌诗,十不一二存者,然颇跌宕雄逸。青凤吉光之裘,词组千金;藏龙如意之珠,一照累乘。奚啻多哉!」汤参将胤绩,曰:「胤绩雄才盖世,与刘生 【御医溥,字原济。】 雁行,气所压政,犹小巫见大巫耳。」王太仆韦,云:「太仆宛曲秾鲜,颇类温、李,风人之致,可挹而言。若乃妙舞霓裳,逸主犹憎其肉;靓妆妖婢,见人更羞举止。斯为所短,颇号难药。」刘司空麟,曰:「司空朗爽登朝,荣跻八座,急流勇退,用谐素心。霞之癖更多,泉石之身难老。其诗如痴女儿能织鸳鸯,谓未艺绝,更绣凤凰,并无此鸟,可发一笑。」顾尚书璘,曰:「尚书器并瑚琏,材悬绮绣,束发班行,遂屈公之左。珥管江表,首驰三杰之目。如春园尽花,蘼迈错杂。又如过雨残荷,虽复衰落,尚有微情。」此弇州初评也,其后评又曰:「汤公让,如淮阳少年斗健作噉人状。王钦佩如小女儿带花学作软丽。顾华玉如春原尽花,(艹靡)不少。刘元瑞如闽人强作齐语,多不辨。陈羽伯如东市倡慕青楼价,微傅粉泽,强工颦笑 【强工颦笑 「工」原作「二」,据万历本改。】 。」语涉太苛。噫!千载而下,其当自有定论。

内兄王孝廉肖征尝言:嘉靖乙卯春往朝天宫,行至九曲街,见一丐者卧地上,饭箩中盛一大虾蟆三足者。当时惘惘,行数十步始忆三足虾蟆乃蟾也。大惊诧,亟回觅之,则丐者不可得矣。是年孝廉登乡书。

雅游篇

余幼吴先生以生平所游览金陵诸名胜二十处,各着诗纪之,曰钟山,曰牛首山,曰梅花水,曰燕子矶,曰灵谷寺,曰凤凰台,曰桃叶渡,曰雨花台,曰方山,曰落星冈,曰献花岩,曰莫愁湖,曰清凉寺,曰虎洞,曰长干里,曰东山,曰冶城,曰栖霞寺,曰青溪,曰达磨洞。因约焦澹园、朱兰嵎二太史与余起元同赋,都为一集,曰雅游篇,刊而行之,属余师叶阁学为之序,一时以为胜事。

金陵人物志

盛仲交贡士家有陈中丞人物志抄本,余从其子敏耕伯年文学得之。仲交手题其首简云:「陈中丞为此书,历有岁时脱稿,没后归罗太守。余妻姑丈司马宪副屡借之不得,最后于陈中丞子求得草本录之。余又借司马家本录二册,寄玉泉师于豫章。昨玉泉师以母夫人制家居,余又复借录本抄之,以藏于家。于以见里中故物,恐仓卒中难得尔。何时有力正其舛误,并金陵世纪刊之,以传布四方邪!嘉靖壬子仲冬十六日题于鹪息馆中。时寒雨弥旬,落叶堆阪上,自以研承檐溜书之。云浦居士盛时泰仲交甫。」据此,去今万历乙卯六十四年矣。伯年示余此书在乙未丙申间,亦二十余年。伯年下世,又复屡易岁华矣。此志恐世鲜传本。偶检笥得之,于伯年有人琴之感,因掇而笔之。

赤松山农

金元玉尝游浙之赤松山,爱其佳,徘徊不能去,因以赤松山农自号。居常遐视清啸,人莫能窥。至其处已接物,高简粹白,王公贵人,雅相倾慕,非先施未尝一登其门。太宰青溪倪公参?南京时,尝拟荐于朝,未果。以弘治辛酉卒。山农之标韵如此,盖亦高士。王子新作诗嘲之,有「内桥写铭旌」之语,何也?

梁公雅量

梁端肃公虽立身清峻,而弘人之度,未尝不优。为浙江方伯,执法不挠。时巡按御史某公,某某处人也。公以伉直不为加礼,某公疑公易己,积不能平,乃摭公十恶奏之。铨曹廉其非实,量移公云南而已。公居之恬然,不以为介,曰:「御史言是邪,谴死无恨;无然自有公论在矣。」居恒尝曰:「犯而不校,某敢当之。」即某公事,知其言不虚也。余外舅王公又言:公为都御史,里居尝用乡夫肩小舆行道中。一御史前驺呵之,峻不避,御史遣问之,公答曰:「乡官。」又问「何官?」答曰「梁某也。」御史悚然,亟尾公舆造其庭请罪。公曰:「何罪之有?第骢马行,人人敛手避,小舆而敢突之,必有以,可勿问耳。」揖之而出。

薛九

薛九,江南富家子,得侍李后主宫中,善歌稽康。稽康,江南曲名,后主所制也。江南平,零落江北,逢人歌此曲,尝一歌,坐人皆泣。钱易为稽康曲舞词,曰:「薛九三十侍中郎,兰香花态生春堂。龙蟠王气变秋雾,淮声与水浮秋霜。宜城酒烟湿雾腹,与君试舞当时曲。玉树遗词莫重听,黄尘染鬓无前绿。」

蒋康之

涵虚子太和正音谱载知音善歌之士。蒋康之,金陵人,其音属宫,如玉磬之击明堂,温润可爱。癸未春,度南康,夜泊彭蠡之南。其夜将半,江风吞波,山月衔岫,四无人语,水声淙淙。康之扣舷而歌「江水澄澄江月明」之词,湖上之民莫不拥衾而听,推出户,见听者杂于岸。少焉,满江如有长叹之声,自此声誉愈远矣。

都城门

六朝旧城近北,去秦淮五里,至杨时改筑,跨秦淮南北周二十里,近南聚宝山。皇明定都,大建城阙,城之域惟南门、大西、水西三门,因旧更名聚宝、石城、三山。自旧东门处截濠为城,开拓八里,增建南门二,曰通济,曰正阳。自正阳而北,建东门,一曰朝阳。自钟山之麓围绕而西,抵覆舟山,建北门,曰太平。又西据覆舟、鸡鸣山,缘湖水以北,至直渎山而西八里,建北门二,曰神策、金川。西北括师子山于内,雉堞东西相向,建门二,曰锺阜、仪凤。自仪凤迤逦而南,建定淮、清凉二门。以接旧西门,而周九十六里。

外郭门

西北据山带江,东南阻山控野,辟十有六门。东南北六,曰姚坊、仙鹤、麒麟、沧波、高桥、上方。西南六,曰夹冈、双桥、凤台、驯象、大安德、小安德。西一,曰江东。北三,曰佛宁、上元、观音,周一百八十里。此京城图志所载也。今俗云「里十三,外十八」。西又有栅栏门二,一在仪凤门西,一在江东门北,共十八门。

十四楼

国初,市之楼有十六,盖所以处官妓也。而南畿志止十四,曰南市, 【斗门桥东北。】 北市, 【干道桥东北。】 鸣鹤, 【西关中街北 【西关中街北 「关」原作「阙」,据万历本改。】 。】 醉仙, 【西关中街南。】 轻, 【西关南街。】 澹粉, 【与轻楼对。】 翠柳, 【西关北街。】 梅妍, 【与翠柳楼对。】 讴歌,鼓腹, 【石城门外,二楼相对。】 来宾, 【聚宝门外之西。】 重译, 【聚宝门外之东。】 集贤, 【瓦屑埧西。】 乐民。 【集贤楼北。】 按李泰,字叔通,鹿邑人,洪武时进士,博学知天文,曾掌钦天监。有集句咏十六楼,中有清江、石城二楼。晏振之永乐中金陵春夕诗又曰,「花月春江十四楼」,则知相沿已久。今独南市楼存,而北市在干道桥东北,似今之市,疑刘辰国初事迹所记富乐院,即此地也。

诸桥

城内桥之跨秦淮者,曰武定、镇淮, 【南门内。】 曰饮虹, 【俗名新桥。】 曰上浮,曰下浮。跨国朝之御河者,曰青龙, 【在东长安门外。】 曰白虎, 【在西长安门外。】 曰会同, 【会同馆前。】 曰乌蛮,曰川。 【此水自朝阳门外钟山南流,穿城为铜窦而出。】 跨古城壕者,曰大中, 【, 【笪桥西。】 曰景定。 【笪桥东今名羊市桥。】即古白下。】 曰复成,曰玄津,曰北门。跨运渎者,曰斗门,曰干道,曰笪桥,曰武 跨古宫城河者,南曰内桥,曰东虹 【上元县东。】 曰西虹;北曰珍珠,曰莲花。跨青溪者,曰淮清,曰升平,曰竹桥。跨今城壕者,曰正阳,曰通济,曰聚宝,曰三山,曰石城。跨城外诸水者,曰赛工, 【在驯象门外。】 曰江东, 【在江东门外。】 曰上方, 【在上方门里。】 曰中和, 【在通济门外。】 曰下方, 【三俱跨淮水。】 曰来宾, 【在小市口东。】 曰世, 【在小市南,二俱跨涧,即蘼芜涧。】 曰重译。 【在西天寺东古乌衣巷。】

府治县治

府治,洪武初,自集庆路徙治古锦绣坊大军库地,即今治也。

上元县,唐始置于永寿宫东,徙凤台山西。宋徙白下桥。国朝在府治东北,升平桥西。

江宁县,古去城七十里,即今江宁镇。南唐迁北门清化坊。元徙城外之越台侧。国初徙集庆路治,即今治也。县无大门,前临街,有二亭子,俗谓其地势为牛形。万历中,肤施杨令来,谓二门前通衢不便,于街侧建一屏墙。甫毕役,病头痛不可忍,人以俗记语之,亟撤而瘳。

洞天十友

金润十二能赋诗,以乡贡授兵部司务,擢南安知府。政暇弹琴,写画,赋诗。以子侍郎绅贵,乞休家居。手制床几十事,号洞天十友,风神如仙,寿九十,赋诗一章而逝。

平生万首

沈公锺,字仲律,上元人也。举天顺庚辰进士,官副宪致仕。日赋诗,平生万首,文字之外,世事无所闻。公后以子宝迎养江夏,年八十余而卒。有休斋稿若干卷。

多宿山寺

丁公镛,举成化己丑进士,官兴化守,致仕。性嗜文学,眈诗,尤爱佳山水,多宿山寺,盖清逸之士也。公有石集,今亦不甚传。

祝唐二赋

祝支山作观云赋,手书以赠东桥先生。先生甚重之,每遇文士在坐,即出而展翫,甚相夸诩。支山又尝为黄琳美之作杏花洞天赋,倾动一时。而何柘湖皆不以为佳。要之,杏花洞天,自是风流佳话,不必绳以礼法也。东桥先生又称唐六如广志赋,口常诵之。柘湖言:唐赋托意既高,遣辞甚古,而唐集不之载。唐才情绝胜,失意后所作,多凄咽感叹之旨,往往使人歔欷欲绝,真一代之异才也。诗赋胜于支山,而画高出沈石田、文衡山之上,与祝之字并雄,可以上掩前古。

东桥先生论诗

东桥先生喜谈诗,尝曰:李空同言:「作诗必须学杜,诗至杜子美,如至圆不能加规,至方不能加矩矣。」此空同之过言也。夫规矩方圆之至,故匠者皆用之,杜亦在规矩中耳,若必要学杜,只是学某匠,何得就以子美为规矩邪?何大复所谓「舍筏登岸」,亦是欺人。又尝语人曰:何大复之诗虽则稍俊,终是空同多一臂力。

衡山赠髯仙句

何柘湖云:徐髯仙豪爽逸宕人也,数游狭邪,其所填南北词皆入律。衡山题一画寄之,后曰:「乐府新传桃叶句,彩毫遍写薛涛笺。老我别来忘不得,令人常想秣陵。」盖其人诚足重也。公家多藏书,海内志书尤伙。晚遇武宗皇帝幸其家,在快园池中捕鱼,挟以北行,至与上同卧起。赐飞鱼服,然杂在佞幸中,公非所志,竟谢归。又二十余年,八十余而卒。

天神图

徐髯仙家有杜堇古狂所画天神一幅,人长一尺许,七八人攒在一处,有持巨斧者,有持火把者,有持霹雳砧者,状貌皆奇古,略无所谓秀媚之态,盖奇作也。髯仙每遇端午或七月十五日,则悬之中堂,每诧客曰:「此杜柽居辋川图也。」

松坞高士图

王子新作松坞高士图以赠东桥先生,大设色,规摹赵集贤,大山头下有长松数株,一人趺坐其下,神检出尘表。何柘湖言 【何柘湖言 「湖」字原作「海」,据万历本改。】 :「其无画家溪径,秀可爱,盖其风韵骨力,出于天成也。」余藏有一扇面,乃子新所画墨梅一枝,花瓣用淡墨为之,精雅明秀,姿态横生。后小楷书一绝句:「西园春风暖复回,妖桃浓杏一时开。山禽对我关关语,野叟看花故故来。」字法智永,而遒劲过之。今其画不可多得矣。

客座赘语卷七

海忠介公

海忠介公为南右都御史,风猷肃然。与李敏肃公管察事,秉公持正,即权贵关白,不少,留都清议,因之愈重。一日因送表,向三山门内一孝廉家借坐,孝廉家屋极壮丽,惮公清严,闻其来,尽撤厅事所陈什物,索旧敝椅数张待之。人谓有杨绾令人减驺彻乐之风。公每出行,所至人必拥舆左右聚观之,妇人童孺咸嚾呼鼓舞,即司马温公之入汴,不是过也。其初来赴任,止携二竹笭箵,舟泊上河,人犹不知。尝病延医入视,室中所御衾帱皆白布,萧然不啻如寒生。后薨于位。以如是人品,乃一给事中从臾,一督学御史以柱后惠文弹之。嗟乎,坐乌台中呵佛骂祖者,岂独一张商英哉!

东桥先生友谊

王逢元子新父南原公韦,与东桥先生友,视子新犹子也。南原公逝,子新一日笞庄户,邂逅致死。子新惧,夜携其妻叩先生之门,告曰:「吾遘人命事,将远遯,以吾妻累叔父。」先生曰:「毋遽尔,我为若解之。」秉烛作书数函,亟遣人投于当事者,比天明已得从轻发落矣。公爱子新之才,厅事书室中屏幛,必子新之诗与字。或问公何偏爱子新乃尔,先生曰:「不然,子新诗才实高,其书真度越流辈耳,盖欲为之延誉也。」又人有丐先生文者,先生辄命以其润笔物送子新。而子新多狭邪游,得即费诸倡家,赤贫如故。先生虽知之,终弗倦也。余内舅少冶王公为先生门下士,亲为余言如此。

子新字

东桥先生寄子新过秦楼词云:「虎卧天门,龙腾凤阁,书法王家原妙。画烂衣襟,磨干池水,透得旧来关窍。更狂僧醉圣,探奇掇隽,从横颠倒。爱青年方盛,高名鹊起,万人称好。叹拙手勉强挑戈,依稀拨镫,那识就中天巧。欲取金丹,并携洛赋,予细从君论讨。只恐挥毫迟留迅疾,肘腕不禁衰老。判千金买纸如山,倩渠长扫。」又跋其所书兰亭卷云:「吾国王子新英年遹起,遂擅海内书名。或者议其真书稍肥,余谓庄重沉着,脱去佻巧,独得锺、王遗法。」赏爱为极,其为之标誉如此。

曾大父释盗

曾大父方竹府君,尝冬月夜起庭中便旋,仰面见树上栖一人,呵问之,其人惧而坠地,匍匐不敢起。府君俯视之,邻家子也,慰抚之曰:「尔虽贫,柰何为此。尔第归,质明来,当有以济尔。」翌日密与其人钱粟去,终不为人言。后病易箦时,呼先大父与伯祖戒之曰:「人不勤苦自立,一旦饥寒迫身,斯为所不可为者有矣,如我所遇邻家子是也。」因具言其事。征其姓名,卒不答。曰:「尔辈第臆为戒可耳,何用知若人。」此与王辟之渑水燕谈曹州于令仪事正同。

天上见龙

沈颐贞先生,名九思,举嘉靖癸卯乡试。上公交车日,其父早起送之,行至北门桥唱经楼口,见空中有龙,天矫而行,头角鳞鬣,分明毕见。惧而潜于道傍屋檐下,须其过乃出,时以为瑞。已而颐贞卒于京邸,龙乃咎征。曾见占候书,李卫公望江南云:「凡出行遇水族蛇(兀由)之属,多不吉。」此非其类耶?

马文璧竹枝词

杨廉夫西湖竹枝词一卷,所载名士甚多,中载马琬,字文璧,秦淮人。自少有志节,诗工古歌行,尤工诸画,皆其天姿之所出也。其竹枝词曰:「湖头女儿二十多,春山两点明秋波。自从湖上送郎去,至今不唱江南歌。」颇见婉丽,此亦金陵词人之一也,惜它作不多得耳。

姚卿先生

姚卿先生年二十余,举嘉靖丙辰进士,官太守。再出,以事忤江陵意罢归。优游里中,垂三十年,以诗文书法自娱。所著有锦石山房稿,其文不事溪刻,而清真恬淡,类其为人。诗亦与文埒,字结构师欧阳询,劲媚遒隽。家富而工赏鉴,所储古画、鼎彝之类甚伙,屋室花石,雅致独绝,一代之伟人也。嘉靖乙卯,先大夫与先生同补博士弟子,余以通家子侍先生,最蒙赏誉,尝为诗赠余,以贡赴试阙下,今犹藏之笥中。

画品补遗

金陵琐事载国朝金陵画品备矣,然尚有数人焉。宋臣,字子忠,号二水,善画山水人物,远宗马远、李唐,近效戴进、伟,极妙临摹,元、宋名笔,皆能乱真,载图绘宝鉴。又有朱希文者,善画梅花,与林旭同时,见陈中丞镐金陵人物志。陈别驾钢,号迟宜子,善画蒲桃。其配金夫人善水墨画,所作蕃马,峭劲如生。万历中,王元耀者以赀郎官四川藩幕,善画,从文氏父子入门,后学郭熙、巨然、倪迂等,皆有其家法,鉴画亦有独见。旧院妓马守真,号湘兰,工画兰,清逸有致,名闻海外,暹罗国使者亦知购其画扇藏之。

梦征

先大夫万历甲戌赴试,正月初一日抵徐州,旅舍梦一人手持数钱祷于神,曰:「六个钱作状元。」觉而意之,必已中二甲前,其六人前,乃状元也。已中会试第四十名,而孙公继第三十三名,为鼎元,相去恰六人,其巧合如此。

水异

万历戊申夏,大雨骈作,江水泛滥,从来所未有也。张韫甫为余言:鼓楼旁有园丁,以箬篷苫靛??冈,一日偶揭视之,见靛上有一龙蟠曲之迹,鳞甲爪鬣,纤悉毕具。又江上有渔人遥望水面,一苇席浮至。近视之,上有小儿坐木车中,生可数月耳,苇席下群蛇蜿蜒,蟠结负之。渔人遂收此儿,育为己子。

崔老数学

嘉、隆中,老学究崔自均者,焦太史先生之亲也。起观梅数,多奇中。焦镜川大尹当岁考时问以名次,崔占之曰:「某日出案,则第二人。如出某日,则第一矣。」已而果第一。询之,则某日前原是第二,是日后方置诸首也。先大夫庚午秋闱后往扣之,甫入门,值崔送客出,已入,向先大夫曰:「得毋为科第事来乎?不必占,吾已得公数矣。必中无疑,第名次在榜后耳。」先大夫中一百三十名。不知崔所挟何术也。

铁塔寺

铁塔寺,刘宋名延祚寺,宋之正觉寺也。王荆公尝于寺西作书,院有轩,名箨龙。法堂西小室为宋高宗元懿太子旉攒宫。金陵志称建炎三年三月,苗、刘兵变,四月,高宗复位,幸江宁府,驻神霄宫,改江宁为建康府。六月,立旉为太子。偶宫人持金炉误坠于地,太子得惊疾,遂不起。高宗立斩宫人,权厝于寺。按此所纪甚详明,太子固以疾薨也。刘后村诗:「细认苔间字,方知铸塔时。不因兵废坏,似有物扶持。古殿人开少,深窗日上迟。僧言明受事,相对各攒眉。」盖野史载张魏公因苗、刘伪立太子事,并其乳母生瘗之。高宗晚年无子,深以为憾,有「宁死不用张浚」之语。夫史明载高宗反正一月后,方册明受为太子矣,立而又何为杀之?且兵变在临安,非建康也。乘舆反正,册立东朝,太子稚幼无知,魏公何忍为此?罗景纶鹤林玉露载之甚具。信乎,其为齐东野人之语矣!

永庆寺

永庆寺有砖塔五级,相传为梁永庆公主所造。考前志俱不载,元人金陵新志第载永庆禅院耳。而于纪乌龙潭下注云:「在永庆寺前,其专名之为寺,不知自何时。」梵剎志云:「国初徐都督增寿重建请赐额,此寺所由名也。人言寺基旧广甚,西至今京都旗手大仓,东至北门桥。」又云:「仓中有石碑,今不知所在。寺南有谢公墩,正在冶城北,为李太白所处。」

书品补遗

琐事载金陵前辈书法,亦有遗者。国初刘中翰理、子素、孙良,三世能书,皆官中书舍人。罗参议麟,明敏书。刘千户苍,能为赵松雪书。沈休斋锺书遒劲,盈尺竟璧无倾斜。朱参议贞,幼工楷法,晚变为行,益妙。陈自庵钦字工,人多珍爱之。黄珍书学徐九,能乱真。陈别驾钢,号迟宜子,书法褚河南,所摹兰亭,奕奕有致,又尝书小诗于牡丹花、玉簪花瓣,子太史沂手背而为册,至今犹存。王太守可大,行书法赵松雪,大数寸者尤佳,余有所书陶诗一幅,风神遒劲,上逼古人,今世不多见也。朱太守音,行书师铁门限,圆媚流丽,翩翩动人。李明府登,行书学圣教序,结构不失,小篆学峄山碑,于锺鼎文尤妙,说者以为丰南禺之后一人。

自草墓志

自草墓志,示不求于人。自卢苑马璧、黄吏部甲、杨太学希淳外,如王佥宪麟,年八十三,王太守可大,年七十九,皆自草志,而太守之铭文尤为奇伟。许奉常谷亦自草行述。至刘清惠公又预求王公廷相作墓铭,此公惯作此出尘外事也。

吴公择婿

周约庵尚书,父吴军也,家于交石吴尚书之侧,开小酒肆。尚书十许岁时赴塾师,常过交石尚书门。吴公目而器之,因许妻以女。一日召其饮,坐上果有藕、杏,吴公出对句云:「缘荷方得藕。」周公应声云:「有杏不须梅。」坐客尽惊。吴公常语其夫人曰:「此子名位后当胜我。」已而果然。

仲衡厚德

丁仲衡璇有长厚名,举永乐甲申进士,官至都御史。为主事时,御史张政过其门,适逻者来报,闻公失(土矢几),今获盗者,需公认。公曰:「吾家未尝失也。」辞不往。政问故,公曰:「时禁,盗(土矢几)者死。宁亡吾(土矢几),不忍其死也。」张叹曰:「公仁人也。」因荐起为御史。

仲衡为御史巡陕右,时有行人被酒,入察院侮骂,臬司皆不平,谓公宜劾奏之。公曰:「是醉耳,不足校也。」明日,行人果诣公谢罪,人悠然服其量。

家居进士为考试官

陶希文举正统丙辰进士,以亲老耳疾,遂辞归不仕。然尝应天顺己卯、成化辛卯浙江、河南聘,典乡试。于时,士大夫不拘见任家居者,皆得为考试官。皇甫录皇明纪云:杨少卿以服阕主浙江乡试。阳明先生为刑部主事,以病痊入京,为山东聘主乡试。当时事例,固与今敻异矣。后言官有论劾杨与王者,遂废。

先贤著述

金陵前辈多有著述,今类堙灭,不恒遘见矣。暇常摘其尤著者记之,其嘉靖以来,后裔尚有存稿,不悉赘也。汤将允绩有东谷集。蒋樵林主孝有务本斋诗、樵林摘稿。蒋慎斋主忠有慎斋稿、金陵纪胜、续貂小稿、诗法钩玄。陶进士元素有万竹山房稿、史隽、华山杂着。张文僖益有文僖公集。倪文僖谦有玉堂稿、上谷稿、归田稿、南宫稿、辽海编。金太守润有静虚稿、南山十秀集、心学探微;子司寇绅有雪心稿、青琐献纳稿、江西巡视稿。王公浚有嘉遯子集。吴进士珵有石居遗稿。童尚书轩有清风亭稿、枕肱集、海岳涓埃、谕蜀稿、筹边录、梦征录。沈佥事琮有休斋稿。朱参议贞有息轩稿。徐公远有居学斋集。王参议徽有辣斋稿、史疑、引笑集。丁太守镛有石崖集。金竹溪鋹有竹溪集。蒋侍御谊有经纬文衡、续宋论、纪行录、石屋间钞、吹吷余音、憨翁新录。姚太守黼有休斋集。任宪佥彦常有克斋稿。沈宪副锺有休翁诗集、思古斋文集。倪文毅岳有清溪漫稿。董学博宣有青田杂录。吴尚书文度有交石稿。贺友菊确有友菊诗集。李佥事旻有容庵稿。金都宪泽有容庵集。李知府昊有(土且)拙稿、谪居集。徐参议蛕石林稿。王吏部銮有西冶遗稿。陈都宪镐有矩庵漫稿。陈学宪钦有自庵集、海山联句集。王太仆韦有南原家藏集。金太守贤有春秋纪愚、春秋或问。黄长史琮有宗说、求志稿、行义稿、楚征?录、青田稿、谪游稿、郯城稿、岭南日课、续课、东归稿、乞养堂稿。顾尚书璘有国宝新编、近言、顾氏七记、浮湘稿、山中集、息园集、凭几集、登衡小记。刘尚书麟有清惠公集。顾副宪瑮有寒松斋集。陈太史沂有翰林志、诲似录、游名山录、晤言、诗谈、拘虚集、维桢录、畜德录、存疾录、询刍录、语怪录、谑录。梁尚书材有端肃公奏议。许山人(王堂)有嘉会斋稿。徐山人霖有端居远游纪、北行稿、皖游录、古杭清游稿、丽藻堂文集、快园诗文类选、中原音韵注、什续书史会要。谢山人承举有采毫录、东村稿、西游稿、在客稿、日得录、广陵杂录、湘中漫录。沈封君琪有雪诗。王襄敏以旗有漕河撮稿、督府稿奏议。周襄敏金有上谷、榆阳二稿。徐王孙谅有居云稿。陈挥使铎有雪香亭稿、秋碧轩稿。张挥使维有青蔾阁稿。余侍御光有古集。史廷直忠、金元玉琮有江南二隐稿。李副使熙有尚友集、明农稿。张孝廉翊有元名臣言行录、宋临奠录。顾居士源有玉露堂稿。陈参岳凤有大事记、舟谈、感遇篇、清华堂稿、摘存、欣慕编、宛地梓。罗太守凤有延休堂漫录。高郡丞远有饮虹稿。张宪副铎有秋渠诗。司马宪副泰有荫白堂稿百卷。谢方伯少南有河垣稿、谪台稿、粤台稿。胡太史汝嘉有沁南稿。王太守可大有三山汇稿、三山续稿、国宪家猷。陈明府芹有凤泉堂稿、忠孝说义、子野集。沈侍御越有麓村诗草、韩随笔、新亭漫稿、澶渊杂着、闻见杂录、春秋传集解、春秋分国便览、宋史详节、诸史撮抄、三党编、藩镇传、词谱续集、附余。金孝廉大车有子有集,弟大舆有子坤集。殷宗伯迈有逍遥诀、山窗漫录、惩忿窒欲二编、闲云馆野语。金山人鸾有徙倚轩集、萧爽斋词集。许奉常谷有奉常稿、归田稿。卢苑马璧有治漳备忘录、关中集、雨山墨谈、客窗闲话、东篱品汇。李仪部逢旸、杨太学希淳有李杨二子遗稿。廖工部文光有万历统天赋、玄夷集。李明府登有冶城真寓稿。姚太守汝循有锦石山斋稿。黄吏部甲有蛰南编年集。李临淮言恭有贝叶斋稿、青莲阁稿。余学士孟麟有学士集。杜山人大成有晞真集。盛太学时泰有游杂记、游燕杂记、大城山全集、玄牍记。刘学博士义有新知录。卜州守镗有三华馆集。郑太守宣化有成趣园集。宋佥宪存德有鸿雪稿。管检校景有西浦稿。向州守黉有二淮稿。李经历晓有宾柳亭稿。丁学博玺有希山吟。王隐君可立有诗集、小程史、引睡集。罗主簿焘有渊泉集。何参知汝有竹素园稿、子参知湛之有园集,侍御淳之有足园集。方山人登有半苍轩稿。盛文学敏耕有轩居集。殷郡丞康有云楼稿。陈京兆时伸有百篇诗。倪明府民悦有江上稿。葛文学如龙有竹护斋集。陈文学弘世有延之诗集。

金陵人金陵诸志

陈太史沂有南畿志、应天府志。徐髯仙子仁有南京志。刘雨有江宁县志。李明府登有上元县志,江宁县志。焦太史竑有京学志。陈太史沂有金陵世纪、金陵图考。焦太史竑有金陵旧事。周文学晖有金陵琐事、续金陵琐事、二续金陵琐事。王隐君可立有建业风俗记。陈中丞镐有金陵人物志。陈参议凤有欣慕编。王太守可大有金陵名山记。陈太守沂有献花岩志。金山人銮有栖霞寺志。盛太学时泰有金陵泉品、方山香茅宇志、大城山志、祈泽寺志、牛首山八志。僧海湛有雨花台志。

南京诸志

其不系本地人所著者,则南部吏部志、户部志、礼部志、兵部志、刑部志、工部志、通政司志、太常寺志、南雍志、旧京词林志、光禄寺志、船政志、船政新书、江防考、后湖志、金陵玄观志、金陵梵剎志。

吴小仙

吴伟字次翁,江夏人,山水人物入神品,性戆直有气岸,一言不合,辄投研而去。成化中,成国公延至幕下,以小仙呼之,因以为号。宪宗皇帝召至阙下,授锦衣镇抚,待诏仁智殿。伟有时大醉被召,蓬首垢面,曳破皂履,踉跄行,中官扶掖以见。上大笑,命作松风图。伟诡翻墨汁,信手涂抹,而风云惨惨生屏障间。上叹曰:「真仙人笔也。」伟出入掖庭,奴视权贵人,求画又多不与,于是权贵人数短之。居无何放归南都。伟好剧饮,或经旬不饭,在南都,诸豪客日招伟酣饮。顾又好妓饮,无妓则罔欢,而豪客兢集妓饵之。孝宗登极,复召见便殿,命画称旨,授百户,赐「画状元」印章。逾数年,伟称疾归,居秦淮之东涯。武宗即位,召之。使者至,未就道,中酒死。子山从遗命,葬于金陵。

杨公文鉴

衡水裁庵杨公督南畿学政,评文知其人之通塞寿夭,无不奇中。所刻崇雅录中,士子多为时闻人。癸卯试,瞿文懿公文拔第一,以为必中解元。及开榜日,人以试录报,公迎而谕之曰:「若勿言,解元是瞿某否?」答曰:「不也。」公愕然,曰:「然则尤瑛耶?」答曰:「然。」后以次占之,多不爽。次年,报会试者至南京,公时饮于许奉常家,亦先使人谓报者曰:「会元非瞿某,则勿报。」曰:「瞿某也。」公大喜,连举大白亡算。尝试应天,见李种卷,拔置前列而语之曰:「若文多揫敛,似胸中有悲苦事。」种对曰:「赴试时,适丧耦。」考童生首取赵衢,以其廛无夫里之布,文独谙典则故。后再试阅其卷,对之颦蹙,曰:「汝笔何甚蹇滞,恐终身不可望科目矣。」赵后仅于庠,卒夺糈,壹郁以死。至今学士辈犹多口公轶事,称而慕之。后督学房寰至,始举公名宦祀于学宫。

生殡

史痴翁常预出生殡,己?宾客中,步送出南门,一时传为奇事。万历中,齐府一宗人仿而为之,治丧七日,宾客往吊,命其婢妾号哭。恸者赏之以金,不则詈而挞之曰:「我在尔尚不哭,矧异日身后耶?」殡日极仪物之盛,己自乘笋舆随其后而观之。虽事出不经,要之达生玩世,异乎世之老病而讳言死亡者矣。

黄许二老人

无锡黄鸿胪仁卿家于金陵,年九十犹善饮噉,对客拜起如壮年,御女无虚夕,至九十六而终。人问其致寿之道,弗答。第闻其烹炼秋石,名曰「龙虎霞雪丹」,日服五分而已。公为顾尚书汝学之姻,疑传其术者也。幼医许北林,年八十余矣,上楼蹑屐如飞,侍妾数人。余尝问:「闻翁有素女之术,然乎?」答曰:「无之。第数日不一泄,则目昏耳鸣,百节胀痛,必一御女始小挺耳。」意所肾气殊异于人,故老而健房室若此。或曰:「渠自有它术,秘不肯言。」

丹丘隐德

王隐君可立,人称丹丘先生,西冶吏部之幼子也。少有高韵,为诸生谢去,翛然尘外。家有小园在下街口,莳花木自娱。客至焚香煮茗,清言相赏度,无客或自以左右手藏双陆,决胜负为笑乐。视人之贵富漠如也,视己之贫窭泊如也。同母兄官太守,富厚,一无所干求,布衣蒲屦,快然自足。兄死,其犹子以杉板一副奉之,公曰:「吾自有具矣。」郄不受。缙云郑太常汝璧署京兆事,闻其贤,请为乡饮宾,不得已一往,后不再赴。人谓有贺友菊之风,年九十而终。七十后犹手书所纂小桯史诸书数十卷,字细如?足蝇头。性好谑,语冷而趣遥,为士流所赏。而御子弟严,嗃嗃终日,至今称其家法焉。

白塔

笪桥街北去有小白塔峙于中衢,俗传国初瘗张士诚于下,或云士诚之将帅也。按此地在元为龙翔寺基,塔即其寺中物。近庠士陈中正者重葺之,累甓为屋障塔前,阅所庋佛像中有铸字为龙翔寺者,乃知俗传之谬矣。

王襄敏公不易居

王襄敏公以旗,家在聚宝门外小市西,去驯象门里许,屋宇朴隘,居之自若也。为都宪时,每过家必引避小市口路,曰:「此皆吾邻居父老子弟为贸易者,吾不忍以车前三驺妨其务也。」邻有老人与封翁,公幼以伯父呼之,既贵犹不改。后有谓其郊居不便,劝市羊市桥北徐宅者,公一目即报罢。同年赵大尹守问其故,公曰:「此府第也,门厅广大,必常得青衣者数人守之,吾一老书生,安能办此,矧儿辈邪!」卒老旧居中,其门厅仅如中人家。

刘清惠公轶事

刘清惠公麟解尚书归里,常衣白布袍,首乌纱巾,徒步过其友定陶大尹赵公守家。已而某参政者突至,不知其为刘公也,颇易之,公逡巡一揖而退。主人送客人,参政问揖者为谁,答曰「南坦公也。」参政大惭沮。时参政之舆从赫奕甚,且相见不为礼故也。大尹之子为余言。又尚书少从大尹父官千户名经者,授举子业,故与大尹善,来则烹牛肚筋觔炊饭待之,公所好如此。

少冶先生里居

少冶先生自罢珠郡归,闭户读书,门无杂宾,士大夫有过访者,纔一报谒而已。年七十余,犹畜少艾,间赋诗写字,与二三亲友共赏度。每花发盆盎中,必招客饮,饮中好说古诗奇句,或古僻事奇人为令,嘲谑相错,风流文雅,人谓有东桥先生之风,如是者十许年如一日。衣必华整,四边以红紫黄绿带缘饰之 【四边以红紫黄绿带缘饰之 「缘」原作「绿」,据万历本改。】 ,香气拂人,高自位置,意不轻可一世,以是得简贵声。然公及见弘、正间前辈风检,其深居简出,自重而不轻与人,犹是旧时矩度,在今日恐凝滞不可行矣。

水田诗句

杨水田先生名威,举进士,官至四川参政,工诗,惜传世者少。尝忆其佳句云:「灯影细摇窗外月,鸡声忽报屋头霜。」楚楚有致。归田后,一夕病中赋得「白石清江一酒楼,黄花无语对人愁」之句,自知不起,遂敕柝家政而逝,年仅五十有八。公与刘南坦公皆受业于千户赵经先生之门。赵先生武弁而攻毛诗,精举子业,出其门者多名士。有僚友欲听其讲孟子,先生必正衣冠,据席而谈。先生子守亦举于乡,官县令。

南都旧日宴集

外舅少冶公尝言:南都正统中延客,止当日早,令一童子至各家邀云「请吃饭」。至巳时,则客已毕集矣。如六人、八人,止用大八仙棹一张,殽止四大盘,四隅四小菜,不设果,酒用二大杯轮饮,棹中置一大碗,注水涤杯,更斟送次客,曰「汕碗」,午后散席。其后十余年,乃先日邀知,次早再速,棹及殽如前,但用四杯,有八杯者。再后十余年,始先日用一帖 【始先日用一帖 「日用」二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帖阔一寸三四分,长可五寸,不书某生,但具姓名拜耳,上书「某日午刻一饭」,棹、殽如前。再后十余年始用双帖,亦不过三折,长五六寸,宽二寸,方书眷生或侍生某拜,始设开席,两人一席,设果殽七八器,亦已刻入席,申末即去。至正德、嘉靖间,乃有设乐及劳人之事矣。

金陵诸台

玠台在新亭,南齐之九日台在钟山,梁之望耕台在秦淮北岸,皆不可考矣。六朝以来诸台,今惟昭明太子读书台在钟山之上。云光雨花台在聚宝门外。越王台在驯象门内小市口。宋元嘉凤凰台在骁骑仓南上瓦官寺,或有云在城外新亭,今石子堽者,谬。周孝侯读书台在武定桥东、蟒蛇仓后。郭文举读书台在冶城,今太一殿其遗址。此皆灼然可据者。若晋之

辛水东流

少桥张封公居北门桥之豆巷。尝语余,三十年前有一堪舆谓之曰:「君宅后之河,自西而东,所谓『一弯辛水向东流也』,此地宜出状元」。时人以封公子孚之美秀而文,意验在此。久之,焦澹园先生移居其对门,至万历己丑大魁天下,其言乃验。而孚之亦举乙未进士,官至长芦盐运使。

神敬贵人

顾东桥尚书未第时,年十七八,家有事早起祷于城隍之神。甫至庙门,有一军人惊问曰:「是顾相公邪?」曰:「然。」曰:「公异日必作尚书矣。」公怪问之,军人曰:「吾因赴小教场操演,起太早,假寐于此,闻庙内有人传呼扫除庭内,曰『顾尚书来』。吾候之惟公至,故云然。」公谢其人,入庙祷祠。常以此自负,后卒官大司寇。乃知世之显贵名德人,即鬼神亦为礼异也。

路傍甲士

万历乙酉八月十七日万寿圣节时,督学房御史寰嘱诸生赴礼部拜碑。予时在洪武街旧居,偕张韫甫雇舆往。比归,方五鼓,月明如昼。余在舆中假寐,韫甫舆前行,过供应机房,路转入珍珠桥,地多苇池蔬圃,韫甫见路侧无数甲士跪伏于道,若有所俟者。韫甫悸噤不敢出声,翌日为余言之,不知此何祥也。

南都诸医

南都在正、嘉间,医多名家,乃其技各专一门,无相夺者。如杨守吉之为伤寒医,李氏、姚氏之为产医,周氏之为妇人医,曾氏之为杂症医,白骡李氏、刁氏、范氏之为疡医,孟氏之为小儿医,樊氏之为接骨医,锺氏之为口齿医,袁氏之为眼医,自名其家。其人多笃实纯谨,有士君子之行,常服青布曳 散,系小皂顶圆帽,着白皮靴。出入多步行,间用驴骡,或用轿,止黑油藤板者,如闾左妇人所乘耳。有召者必询为某病,非所治则谢不往,不似今之大小内外杂症兼习也。

守吉奇治

余母氏外家谢五老夫妇,病感冒月余矣,饮食不可下,纔属口,辄呕哕,群医皆以死法弃去。一日,杨偶过其门,邀入诊之,曰:「无伤也,病久已去,久不饮食,腹枵矣。小进食蚘蛲上争噉,胸次搅绕作恶耳。试顿食之,当勿药而愈。」家人惊骇其说,然度无可奈何,姑从之。遂以冷茶投粥中,顿与人二大盂,初尚作呕,已渐喜食,食已沉睡,觉而霍然起矣。又一人病羸瘦委顿甚,百方不效,求杨诊之,杨曰:「若病非药所能愈,第于五更向煮牛肉肆中,候其初熟揭锅盖时,若以口鼻向锅傍,吸取其气,久之,取其牛肉汁一碗饮之,数日可愈矣。」从之果然。杨它治多类此。

艾千户

千夫长也,年至当告替。一子年十六七而唇上有赘瘤,初如豆,已渐长大如拳,触之痛不可忍,父子相抱终日啼。一日艾老往南门归,至内桥,途遇一道人卖药者,试以子病语之,道人曰:「吾能治此。若家何许,旦当诣汝告之。」监前西仓巷有艾老者, 【旦当诣汝告之 「旦」原作「且」,据万历本改。】 翌日道人果至,诊其子曰:「是不难,第愈时当谢我二金耳。」艾老许诺,遂出囊中药,以一青糁之,系于瘤之根。次日又至,又次日再至,语艾老曰:「病即愈矣,明日当具金谢我。」翌日候之不至,瘤如故,父子又相抱而啼,疑其绐己,病终已不可为也。午饭时,其子方握?,瘤砉然坠几上,竟无所苦。候道人竟不至。其子以是年赴京袭职归。

报恩寺塔

大报恩寺塔,高二十四丈六尺一寸九分,地面覆莲盆 【地面覆莲盆 「莲」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口广二十丈六寸,纯用璃为之,而顶以风磨铜,精丽甲于今古。中藏舍利,时出绕塔而行,常于震电晦冥夜见之,白毫烛天,自诸门涌出,戛戛如弹指声。嘉靖庚申寺被火,并其护塔廓毁之 【并其护塔廓毁之 「廓」,万历本作「廊」。下「又斥其余赀修塔廓」之「廓」字,万历本亦作「廊」。】 ,塔故无恙。至万历庚子中,其贯顶大木朽蚀者半,金顶亦欹斜矣。雪浪洪恩慨然谋正之,身自募化,凡得金数千。架木易其贯顶之木 【架木易其贯顶之木 「架」后之「木」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又斥其余赀修塔廓,焕然顿还旧观矣。余尝为文记之。无何为其徒蝎谮,被逐而死于之平望,丛林中至今为之惋叹。陈太史鲁南琉璃塔记曰:「广四十寻,重屋九级,高百尺 【高百尺 万历本作「高百丈」。】 ,外旋八面,内绳四方。」似过其实,而文甚奇丽可重也。

异僧

雪浪修塔时,所构鹰架与塔顶埒。一方僧居雪浪座下,升高,时天新雨,僧着钉鞋,登塔之第九层,从门出,反身以手援檐,距跃而上,至承露盘中。众人自下望之,为股栗,而此僧往来旋转,捷若飞猱,易如平地,咸诧以为神。余弟羽王亲见之。余谓此僧者,非有肉翅,必胆大如斗,或能壁飞,要之彼法门中大有能狡侩人。酉阳杂俎言,唐瓦官寺因无遮斋众中有一少年请弄阁,乃投盖而上,单练(髟屈),履膜皮,猿挂鸟跂,捷若神鬼,复建瓴水于结脊下,先溜至檐,空一足欹身,承其溜焉。此人与此僧颇相似。

掘地得古鐎斗

万历辛亥夏五月,杏花村种地人于杏树下掘得一铜器,大如巨碗,三足,有柄,长可尺许。友人沈不疑以为古歃血盘,非也,此正是古之鐎斗耳。字书以鐎为温器,其制如今有柄铫子而加三足。盖古之鼎烹,大鼎则卒难至热,故温已冷之物,一二人食,则用鐎也。此地不知何缘埋此,且在杏树根下数尺余得之,又非古墓兆,亦奇事。

巡城

旧时台史之巡视五城者,日行闾巷间,地方有哄者,总甲即执其人诣马前咨之,随为分剖决遣而去。正德间交石公为都御史,各道御史于其私宅谒见,往往就所坐邻家染坊中了城事。又有胡州判者,住北门桥,一御史与之善,偶来拜,坐其家,有总甲执讼者,就厅事中人决十板而去。家伯祖为余言之,当时事体之简易如此,其后总甲不复途中咨,惟开单诣御史所居宅呈治。后又创造察院,益为严重。视曩者事宜益不侔矣。

舆马

四友斋丛说中记前辈服官乘驴者,在正、嘉前乃常事,不为异也。顷孙冢宰丕扬尝对人言:其嘉靖丙辰登第日,与同部进士骑驴拜客,步行入部。先伯祖亦言隆庆初,见南监厅堂官,多步入衙门,至有便衣步行入市买物者。今则新甲科舆从舄奕长安中,苜蓿冷官,非鞍笼、肩舆、腰扇固不出矣。又景前溪中允为南司业时,家畜一牝骡,乘之以升监,旁观者笑之亦不顾。今即幕属小官,绝无策骑者,有之,必且为道傍所揶揄。忆戊戌、己亥间,余在京师犹骑马,后壬寅入都,则人人皆小舆,无一骑马者矣。事随时变,此亦其一也。

俗侈

南都在嘉、隆间,诸苦役重累,破家倾产者,不可胜纪,而闾里尚多殷实人户。自条编之法行,而杂徭之害杜;自坊厢之法罢,而应付之累止;自大马重纸之法除,而寄养赔(贝皮)之祸苏;自编丁之法立,而马快船小甲之苦息。然而民间物力反日益雕瘵,不自聊者,何也?尝求其故:役累重时,人家畏祸,衣饰、房屋、婚嫁、宴会务从俭约,恐一或暴露,必招扳累。今则服舍违式,婚宴无节,白屋之家,侈僭无忌,是以用度日益华靡,物力日益耗蠹。且曩时人家尚多营殖之计,如每岁赴京贩酒米、贩纱缎、贩杂货者,必得厚息而归,今则往多折阅。殆是造化默有裁抑盈虚之理,故难偏论也。

女肆

余犹及闻教坊司中,在万历十年前房屋盛丽,连街接弄,几无虩地。长桥水,清泚湾环,碧杨红药,参差映带,最为歌舞胜处。时南院尚有十余家,西院亦有三四家,倚门待客。其后不十年,南、西二院,遂鞠为茂草,旧院房屋,半行拆毁。近闻自葛祠部将回光寺改置后,益非其故矣。歌楼舞馆,化为废井荒池,俯仰不过二十余年间耳。淫房衰止,此是维风者所深幸,然亦可为民间财力虚羸之一验也。

玄帝灵签

北门桥有玄帝庙,相传圣像乃南唐北城门楼上所供者,后移像于今庙。庙有签,灵验不可胜纪。人竭诚祈之,往往洞人心腹之隐与祸福之应,如面语者。余生平凡有祈,靡不奇中。乙酉,余一四岁女偶病,祈之,报云:「小口阴人多病厄,定归骸骨到荒丘。」已而果验。庚子余病,三月祈之,报以「宜勿药候时」。四月祈之,报云「病宜增,骨瘦且如柴」,已而果然。五月祈之,报云「而今渐有佳消息」,是月病果小减。六月祈之,报云「枯木重荣」,此月肌肉果腹生,骎骎向平善矣。余尝谓帝之报我,其应如响,迄今不敢忘冥佑也。它友人祈者,尤多奇应。

(知黾)

张韫甫言其邻人噉饭时,有(知黾)堕碗中,亟摘去之,啖其饭,遂患腹痛,至不可忍。医百方疗之不效,不知其为(知黾)毒也。久之痛渐下至肾囊,遂破,从疮中出(知黾)数枚。岂堕碗时遂遗种邪!此与宋人洗足,海中蛤精入踵事相类。非徐才伯之神,那能辨者。

产怪

万历癸丑四月,前参将某某家一仆妇产巨卵,五色者一,余渐小,至数十枚,不知何故。意必为蛇所交而成。又一家仆妻产物如鳖,媻姗能行。又稳婆刘氏为家人言,曾遇妇人坐蓐,产虾?数十者。今丁巳春,下关一妇产一夜叉,二头,赤发,共身,有声,口啮人,跳踉欲上屋。稳婆手掣之,扼而死。天壤之间,何所不有。人之产物与牛马之生人,要之必有所因,可臆而断。世人以耳目所不习,遂见为怪耳。程生马,马生人,物类变嬗,宁有极哉!

白兔白猿白鼠

癸丑五月初七日雨后,镇江人徐某牛市寓中,有一白兔,江夏星士汪应龙持来,阅之毛白如雪,眼赤红,颇驯扰,能出入人衣袖中,亦奇物也。征所自得,云自天台山中,山有一洞,洞有白物者五,一猿、一鸽、一穿山甲、一蜈蚣。而蜈蚣尤奇,身长尺余,脊之两缘如真珠者,栉比晶莹异常。兔为黄工部贞甫买去 【兔为黄工部贞甫买去 「买」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此中士人多为诗咏之。

石石??金都阃流寓南都,家有白猿一只,长可二尺许,眼与面及胸皆赤色,毛如雪而(毛矞),性颇驯,不似它狙诈?弋之躁动也,时时闭目危坐,似习禅定者。金以银六十两易得之。

余家淮水饮虹桥北河房,为家僮所居,中有白鼠若初生者,仆辈时见之。白物不必长年,亦不必瑞世,自有此种,不足为异。

红鹅

王贡士忠征官全椒学博。夏日同知县樊玉衡祷雨,樊属王诣坛钉桃桩,睹见空中有如大红鹅者,飞甚迅,盘旋王顶上,顷大震,雨遂至。乃知世所画霆神,盖有两红翅亦自有据也。癸丑六月六日,王之子履泰与余言于门楼中。

乌龙潭

余友俞公仲茅曾同数友人泛舟于石城门内之乌龙潭,时日已暮矣。舟在潭北,忽见潭南水面,有物浮出,黑而长可数尺,昂首望北而行,水辄坌涌。舟中人惊呼之,遂没。元金陵志言舆地志,宋元嘉末,有黑龙见玄武湖侧,今潭近湖,疑即当时所见之处。按今潭去湖绝远。志又言潭在永庆寺之前,今去寺亦相悬,且在寺之后数里 【且在寺之后数里 「且在」二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意元人修志者,未尝亲履其地,祗以所传闻书之 【祗以所传闻书之 「以所」二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故多乖舛若此耳。或又言今所云潭是旧湖地 【或又言今所云潭是旧湖地 「是旧」二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潭自在今京旗手大仓,中有大池深澄,有龙在内 【有龙在内 「龙在内」三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不知然否。

卢苑马

卢苑马公璧,举嘉靖戊戌进士,历郡守至今官,生平抱苦节,宦归行李萧然,室庐皆先世遗,无所增置。性好菊,宅傍有园,公手艺菊其中,广求异本至数百品,躬搔抑灌溉之。秋时花发,召客宴赏累日,自余闭门晏坐,间读医书,订药品,意泊如也。余目中所睹士大夫清介,此公为首。以子姓不甚显,人遂鲜知之者。顷郡数举乡贤祀,如此公竟不得与俎豆之列,可为浩叹。

读书五色笔

外父少冶公尝谓余言:先辈蒋公名浤,上元人,成化丁未进士,官参议。其少为诸生,所居在下街口,门有楼二间,即公读书处也。后罢官归,犹读书其上,杜门扫迹,人罕觌其面。有通鉴纲目一部,每阅一过,即以一色笔圈志之,凡数阅,五色皆备。所批字画精谨,深可宝玩。此不惟见前贤操履清贞,矫矫人外,即其终身学古,无它耆好,亦当时醇朴寡欲之一端也。沈韩侍御看纲目,亦用五色笔。前辈读书用意大都尔尔,今人卤莽言之,使人慨叹深。

盛仲交

盛贡士时泰,在庆、历间以才名噪一时。杨用修、王元美二先生皆与之友,称誉之。博南为其所居苍润轩作记,弇州赠诗,有「盛子来金陵,醉眼天模糊。能令陆平原,不敢赋三都」之句。每有撰述,伸纸落笔,滚滚不休,顷刻万言可就。纸尽则已,否则更挥而足之。词意清旷磊落,超轶绝尘 【超轶绝尘 「超」原作「起」,据万历本改。】 ,真异材也。画水墨竹石,人谓有洋州眉山之风。生平不问家人生产,为子敏耕娶妇,妻沈孺人嘱其勿它适。薄暮,偶一友人过之,言将之城南某寺,仲交欣然偕往。比亲迎,四觅仲交不可得。已阅数日方归,人问适从何处来,干笑而已,其任达如此。

小九华

胡长白家武学右袁府巷,偶锄后园地,忽铿然有声,异之,以手擘土,见一研山埋其下,出之,长可尺许,高数寸,峰峦崷崒森,秀纹如胡桃,色黝然,真几案之佳物也。 【真几案之佳物也 「几」原作「凡」,据万历本改。】 长白以形类九华,因名小九华,如东坡先生仇池石故事,手自为记,属友人叙之。按此地在南唐为宫内,傍有护龙河,石甃尚在,元则为龙翔寺矣,石不知何时入土中。

梁八老

梁刺史名楹,楹之父曰梁八老,侠烈士也。刺史以嘉靖丙午举于乡,宴客召伶人为剧。所食伶者粝也,伶于筵前发科嬲之。八老怒,阴部署家人椎一豕,烹之,炊粳米三斗为饭,以二大瓮酒佐之。宾退,扃户呼伶前曰:「来,若何等人,即噉粝何不足若所,乃敢当筵讪我!我今为若具食,而辈立噉尽,否则毙汝鼠子。」言讫,左右持白挺者林立侍。伶跪伏泣涕,咿嘤请命,久之不解。而八老最钟爱其长女,伶之黠者知之,潜恳其仆达于女,女乃急呼八老入。既入,而家人私以梯纵伶升屋踉跄遁去。自是,八老每燕,诸伶廪廪亡敢或偃蹇者。

钦天监为顺天府丞

嘉靖中周公相由天文生历官钦天监监正,加顺天府丞。公洞晓历算占候之术,尝与唐荆川先生反复辨难,家有所著书数大册,皆言历法,今亡矣。公恒言候占星宿,不但知其分野度数而已,其光色,星星不同,要须隔纸窗穿隙观之,一见其光便知为某星,百不失一,方可言占候耳。此昔人论星所未及。公孙元,举万历乙未进士。

沈侍御

前辈士大夫致政在林下者,类杜门谢交游,郡邑大夫至终任多不识面。曾闻沈侍御越罢官归,日坐楼上写书,以三钱鸡毛笔抄至数十百册,亲友亦不数相见。汪公宗伊为南部郎,公按部日所荐官也,执门生礼候公,辞不见,立赤日中数刻,仅一接之,汪公叹息而去,其简远如此!在今日则亦有不能遂其高者矣。后公当举乡贤,汪公官大京兆,以公门人引嫌,不敢申院,遂中辍。公论至今以为阙典。

王奇

王奇为诸生,通天文、卜筮、星数之学,后以事被褫,乃以术游四方。成化中来金陵,三原王公在兵部,方为权贵所,属奇筮之。奇曰:「公归矣,越三载,其起当铨衡乎!」已而果然。吏部官欲黜二御史,问其命,奇曰:「命岂宜问于公哉!进退人材,固有不在命者。」不对而出。刑部逸重囚 【刑部逸重囚 「囚」原作「固」,据万历本改。】 ,主者属奇筮之,遇恒之大过,奇曰:「五为囚圄,贼入矣,其焉逃之。」计其获日,与时皆不爽,闻者皆色然骇。陈指挥妻死,将敛,其女病,问命于奇,奇曰:「女固亡恙,其母亦且未死,后当生二子。即欲敛,其必越午。」午时,妻复生,后果生子二人。王郎中应奎问命奇,曰:「是火气太盛,若官之南,所至必有火灾。」后守台州,既上三月,郡中灾,十室九烬,王以疾去。其它奇中尚多。奇,天台人,无锡邵文庄公为传其事。 【奇术。】

王元吉

方正学先生志元吉墓,载其事曰:元吉年十四,岁饥,与兄行籴旁县,道遇盗,利其粟,将劫之,兄惧走匿,元吉不为动,徐绐骂曰:「庸县官使吾运粟,许夫防我而不至,若岂防夫邪?后有粟车数十两,若其防后至者。」盗以为然,散去。福寿在金陵,盗陈也先、潘甲率兵数千,自称为元帅,声言讨贼,索军食城下,守将闭门伏不出。福寿忧不知所为,元吉造门请见论事。福寿起问计,答曰:「今城中无一军而盗兵悍甚,此难与争锋,当以计破之。盗索刍粟,公宜开城门,陈刍粟车,若将馈之者,而阳以好言绐之,请一元帅以卒来取刍粟。彼闻吾言不测吾浅深,两人必相让,则主者必自来,吾以计杀之,而制其一人易矣。」福寿从其言,既而潘甲果自来,执杀之。也先失势所,自败去。元吉绝不以语人。久之,上得江淮,即金陵为帝,元吉因噤不更谈世事,隐医肆中自给,卒以布衣终。奇计前似李穆之于宇文泰,后似王文正之待赵元昊。不读书而闇合,奇士也。

溪渔子

溪渔子王显,江宁人,少脱略不拘,读书不肯帖帖诸生间,自雄其才志。尝往来江淮间,结交大侠异人。谓古人功业,遇当其意,徘徊叹息,仰天拊髀,若有意从之游者 【若有意从之游者 「意」原作「章」,据万历本改。】 。天台林右豪士 【天台林右豪士 「右」原作「在」,据万历本改。】 ,善击剑知兵,而长干为文。张毂阳狂饮酒,自放于歌诗。二人皆自负高于一世。显游淮上,尝钓海滨,望见二人踞坐大笑。二人者知其非庸人也,即与之语,大惊,异其所为,引归逆旅。主人出酒相饮,摄衣跣行,起舞为乐,欢声撼数十百家。辨难上下古今事,折衷损益,根据理道,识者知其非狂生。或不识其为人,共瞰指笑之以为真狂,或又疑其为神仙人云。显举若不闻,遇适其志,鲜衣怒马行众人中,见者争观之,否则被污垢短衣,逐蹑市人后,市人呵之,弗辞也。后忽尽悔所为,买书数千卷伏读之,为文章奇伟伉健,然耻以自名。尝曰:「汉无儒者,唯贾生、诸葛孔明耳。唐人陆贽粗有识,然不足庶几王道。所贵乎学将以辅天地所不及耳,不然多读书何为!」 【奇人。】

李疑

宋太史濂李疑传曰:李疑者,居通济门外,闾巷子弟执业造其家,得粟以自给,不足则以六物推人休咎。固贫甚,然独好周人急。金华范景淳吏吏部,得疾,无他子弟,人殆之,不肯舍。杖踵疑门,告曰:「我不幸被疾,人莫舍我,闻君义甚高,愿假榻。」疑许诺,延坐汛室,具床褥、炉灶居之,征医师视脉,躬为糜炼药,旦暮执手问所苦。既而疾滋甚,不能起,溲矢衾席,秽不可近。疑日为刮摩浣涤,不少见颜面。景淳流涕曰:「我累君矣。恐不复生,无以报厚德,囊有黄白金四十余两,在故旅邸,愿自取之。」疑曰:「患难相恤 【患难相恤 「相」原作「有」,据万历本改。】 ,人理宜尔,何以报为!」景淳曰:「君脱不取,我死恐为他人得,何益?」疑遂求其里人偕往,携以归,面发囊,志其数而封识之。数日,景淳竟死,疑出私财买棺,殡于城南聚宝山,举所封囊寄其里人家,往书召其二子。及二子至,疑同发棺取囊,按籍而还之。二子以米馈,郄弗受,反赆以货,遣归。平阳耿子廉械逮至京师,其妻孕将育,众拒门不纳,妻卧草中以号。疑问故,归谓妇曰:「人孰无缓急,安能以室庐自随哉?且人命至重,倘育而为风露所感,则母子俱死。吾宁舍之而受祸,何忍死其母子!」俾妇邀以归,产一男子。疑命妇事之,如疑事景淳,踰月始辞去,不取其报。人用是多疑名。士大夫咸喜与疑交,见疑者皆曰:「善士,善士。」疑读书为文亦可观,尝以儒举,辞不就,然其行最着。 【真义士,似杜环。】

客座赘语卷八

名公像

倪文僖公与子文毅公像,俱方面大耳,丰颐颏,微髭须,文毅尤为肥硕,闻其曾孙翰儒言,腰带围可容中人四躯也。公无子,里中传文僖祷北岳,其夫人姚梦岳神指捧香合童子曰:「以为尔子。」孕而生公,故名岳。言公隐宫,公曾生子。祝枝山野记亦言文毅颀躬广颐,美如冠玉,腹大十围,体有四乳云。而陈中丞人物志言,文僖双目如电,体有四乳。祝或误也。

王襄敏公广额丰颐,而骨气峻拔,有威重,印堂中直纹五条,右颐有一黑子,音吐如锺。

都督刘公玺,面巉削无渥颜,耸肩如寒士。

杨水田公成,铁面剑眉,凛不可犯。

陈太史公沂,躯不甚长,神采朗秀,眸子可照。

邵佥宪公清,貌古神秀,其声清远。

徐子仁公霖,广面长耳,美须髯,体貌伟异,老而丰润,行步如飞,称曰「髯仙」。

谢野全公承举,美须髯,行九,人称曰「髯九」。

许奉常公谷,长头,面白晢而圆,巨鼻微须,双眼如碧色,八十时,状如世画老子。

王吏部公銮,面白晢,骨崚嶒清峭,两眉如剑直竖,微髭须,望之义气凛然。

殷宗伯公迈,面圆,黄白色,微须,清静之意可见。

姚太守公汝循,身可中人,面上员下稍锐,白晢,小有须,向人多笑容。

余司成公孟麟,目小而圆,骨法清古,耳高于眉,下微锐。

沈侍御公越,修干广颡,气韵高迈。

卢苑马公璧,长身,面如之,黄色,古而硬,老矣多皱纹。

王太守公可大,修躯锐首,面长尺,白晢,眉目疏朗,微髭须,手掌如噀血,长上短下,声如锺。

吴司寇公自新,大躯方面,白晢而红,微髭须,丰颐,目光外现,有威重。

科举事例

舍余中第七十七名。十七年,柴虞以骁骑右卫总旗中第八十九名。相传两畿额一百三十五名,其五名原为杂流设也。自嘉靖以后,遂不闻有中者,武生间亦考送入场,传言不与誊录,果尔则亦非圣朝立贤无方之意矣。又附学生入试,自弘治八年始,吾乡顾尚书璘以附学生中第十四名。应天试录之有附学生,亦自此始也。舍余中第七十一名,刘弼以锦衣舍人中第十七名,杨俊以江阴卫军中第八十五名。弘治五年,刘麟以武学生中第七十五名,齐贵以营缮所匠中第九十一名。十一年,史良佐以太医院医生中第八十五名。十四年,陈沂以太医院医生中第四十八名,邵镛以羽林右应天府乡试,国初自府学生、增广生、监生外,如未入流官吏、武生、医生、军余、舍人匠之类,皆得赴试,皆得取中。如成化元年,章玄应以留守左卫军余中第八十七名。四年,谢崇德以内江人吏中第四十二名。十年,王鑨以牺牲所军余中第二十三名。十三年,李用文以武学生中第九名。十六年,乔衍以武学生中第二十四名。二十二年,陈玉以沂州

儒学

,余谓:「只宜循公之制,不可轻改。其发科之多少,盖亦岁运利钝所致,不拘何宅皆有之,惟其宅本吉,则宜静听以待吉之自会。年年变迁,科科修改,断无此理。」时议者皆以余言为然。京学志载公修学事,余特为详其所以告学者。府学明德堂后,旧是一高阜,土隆隆坟起。嘉靖初,都御史陈凤梧夷其阜,建尊经阁于上。未建阁之前,府学乡试中者数多,景泰四年开科中式者二百人,而应天至二十九人,可谓极盛。自建阁后,递年渐减,隆庆以来稀若晨星矣。万历乙酉丙戌间,太常少卿济南周公继署府篆,公雅玄女宅经,谓儒学之文庙,坐干,向巽,开巽门而学门居左,属震。庙后明德堂,堂后尊经阁,高大主事,庙门与学门,二木皆受干金之克,阳宅以门为口气,生则福,克则祸。于是以抽爻换象补泄之法修之,于学之坎位起高阁,曰青云楼,高于尊经以泄干之金气,而以坎水生震、巽二木,以助二门之气。又于庙门前树巨坊,与学门之坊并峙,以益震巽之势。于离造聚星亭,使震巽二木生火,以发文明之秀。又以泮池河水不畜于下手,造文德木桥以止水之流。修理甫毕,公迁应天巡抚都御史。学门内旧有屏墙,戊子冬公下檄拆去之,曰:「去此,明年大魁必出此亡疑矣。」己丑,焦公果应其占。庚寅冬,公迁南户侍,面语予曰:「修学而一大魁,余未敢言功也。占当出三元,坊中枢字,亭上星字,篆文区之三口,星上之三圈,皆寓三元之象。君其识之。」乙未、戊戌,朱公与余相继登第,人益以公之术为神。顷年,有议修学者,大京兆黄公博谋于

皇城

万历中,少宰李公廷机曾议修大内承天门楼。余座师少宗伯叶公向高署工部事,以质于大司马郝公杰。郝公以会典成化十六年有南京皇城内宫殿不许重修之例答之,遂止而不行。然余查万历初,承天门损坏,部题准修理,工部主事黄正色等有劳人役,俱功。则皇城自旧例城墙之外,亦有修理之事矣。窃意唐重东都,宋重西京,仅置留守,与今日南京奉陵庙、备百官者殊例,宫门任其颓敝,恐亦非国家重根本意也。

吴媪

王丹丘翁言:吴交石尚书有姊老而寡,居尚书之家。媪能诗文,一时卿大夫多与之酬酢。或来诣尚书者,值其它出,辄请媪见,与论议,问近日有何篇什,供茗而去。当时士大夫风俗朴质如此,曾不以为异也。尚书友爱甚笃挚,为南御史大夫,所居在北门桥南,尝以桥上遇其兄,踽踽步行,即下舆扶携而归。里中老成人至今谈之,以为盛德事。而国史、实录亦谓公居家待昆弟有恩,人皆称之。

蟂矶

芜湖江有蟂矶,矶有庙,所祀者刘先生之孙夫人。江上渔人言,蟂盖老鼋之类也。癸丑,某孝廉以访友寓鸠兹,偶游庙,入寝殿,熟睹其像,赋诗有调谑语。归卧旅舍,诘朝昼漏下数十刻不启户,家人抉扉视之,则死于榻矣。阴精流输,沾污席上,疑为物所魇而然。古称入祠庙者,宜敬而远之,毋得瞻视谑浪,观此尤信。此与三水小牍所纪鲁山县女灵庙夏侯祯事颇相类,彼为神所招,以友人正言责神而罢,而孝廉乃罹其祸,可异也。

邝生

邝典者,前京兆邝公埜之裔也,为府学诸生,齿且宿矣。训童子于大中桥尹氏,夜卧馆中,有群盗猝至,扣主人门不启,捽邝令呼以入,邝曰:「不可。」盗以刃迫之,生大言曰:「吾受主人请,教若子。今乃为若辈呼其门以劫之,此岂复有人理邪?汝杀则杀,吾口不可开也。」盗不得已,掠生衣被而缚之。至天明,主人开门乃解其缚。生素戆直,今段遂能刚正乃尔。若此生者,余意学使宜旌异之,以厉颓俗。

饮虹先生

李师文熙,参议昊之子也。举进士,为南御史,以上疏请诛刘瑾等,逮下诏狱,廷杖三十放归。瑾深衔之,踰年又以旧牍中有熙名,文致微过,复传旨于南京午门杖五十。瑾诛后,家居一十六年,起官郡守,至按察副使。生平方严峭直,人以为难近。顾司寇为作墓志,亦微见其意云。时辈称曰「饮虹先生」,况其负气而慝藏也。李家在新桥西,故号饮虹。饮虹,旧桥名。公与王辣斋徽,顾横湿瑮皆号溪刻,而王、顾之清端,李之能谏,皆铮铮为世伟人,未易才也。

司马家婢

羊市桥下司马家,西虹侍御之后也。万历丙午、丁未间,家有怪,抛掷瓦石无虚日,后复处处发火,焚其门楼三间,百计祈禳迄无验。客为余言其状,余应之曰:「曾忆风俗通中老妪事,政与此类,试语司马君,可密察家中男女,当有人作此狡侩者,毋信为鬼物也。」客不谓然。后一日,司马庶母有一婢,忽裙带中落取火纸夹于地,家人追问之,始具吐实,向之怪孽,皆此婢之为也。其家遂逐此婢,婢去而家安矣。语曰:「少所见,多所怪。」然哉!

黄督学

捷异常,阅卷一目数行俱下。常以两门役横曳之,手执笔,遇佳者辄用笔大抹,门役亟以酒大白进,为引满赏之。遇恶文,即大掷地上。发案日,凡所赏识与所黜斥,日诵其文之佳恶,不遗一字,人以为神。试童生日,交卷随阅,定去取。有出院未抵寓者而案已发矣。其敏而强记,亦一时之隽也。督学黄公汝金别号翠岩,才

仕路窄

胡象冈督学曾以事笞一吏,吏北人也,口称「仕路窄、仕路窄」求免,胡怒,尽法决遣之。后胡以事被逮诏狱,狱中供帐食物毕备,胡心讶非狱所宜。久之,因问执事校尉:「何以有此?」答曰:「此吾狱吏意也。」胡心感甚,而不知其人。事解,访此吏诘之曰:「君待我厚,不啻骨肉,不晓我何德于君而以此施我?」吏笑曰:「公忘之邪,吏即『仕路窄』者也。」胡大感涕曰:「我一时执法笞君,君不恨我,我在狱中,君不思释憾于我,反厚待我。君诚高义,足驱今古,我为不知人矣。」遂与约为兄弟,厚扶植之。惜此吏忘其名。

赏鉴 【八则】

赏鉴家以古法书名画真迹为第一,石刻次之,三代之鼎彝尊罍又次之,汉玉杯玦之类又次之,宋之玉器又次之,窑之柴、汝、官、哥、定及明之宣窑、成化窑又次之,永乐窑、嘉靖窑又次之。留都旧有金静虚润,王尚文徽,黄美之琳,罗子文凤,严子寅宾,胡懋礼汝嘉,顾清甫源,姚元白淛,司马西虹泰,朱正伯衣,盛仲交时泰,姚叙卿汝循,何仲雅淳之,或赏鉴,或好事,皆负隽声。黄与胡多书画,罗藏法书、名画、金石遗刻至数千种,何之文王鼎、子父鼎最为名器,它数公亦多所藏。近正伯子宗伯元介出而珍秘盈笥,尽掩前辈。伯时、元章之余风,至是大为一煽矣。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旧云在南京一质库,后入魏公家;或云在王守溪相公公子处。嘉靖中,一贵人以重价购送严世蕃者,乃时人昆山王彪从王公子处私临本也。世蕃喜甚,装潢人汤姓号北川者,索赂不得,指言其伪。世蕃大怒,卒以陷贵人云。

顾东桥以尚书考满入京,分宜请其宴,堂上挂吴小仙月明千里故人来图。公入堂,甫揖罢,昂首看之,大声曰:「此摹本也,真迹在吾乡倪青溪家。此画甚佳,当求其真者。」严为色变。

黄美之家有王维着色山水一卷,又王维伏生授书图一卷,又出数轴,皆唐画也。吴中都玄敬看毕,吐舌曰:「生平未见。」

王维江天霁雪卷为胡太史懋礼家藏。后其子没,冯开之先生以数十金购之,今尚在其长子骥子家。慕而欲购者,悬予其直,且数百金矣。胡又有宋榻黄庭经肥本,最为墨帖之冠,今不知在何所。金陵琐事又记胡有兰亭记。

姚叙卿藏宋榻淳化阁帖,纸墨光黟如漆,而字肥,后为其姻家锺栉所得。今不知归何人手。

叙卿有山谷书法华经七卷,纸用澄心堂,光滑如镜,价至七百金。叙卿没后,曾有人持以质于余,余睹其字多沓拖媟慢,似非双井笔也,后竟为徽贾以重价购去。

王藩幕元耀,故富家子,善画,家多畜古名画至数百轴。李成看碑图为最。所刻石帖名栗叶斋帖,皆三及金陵人书。

藏书

南都前辈多藏书之富者,司马侍御泰、罗太守凤、胡太史汝嘉,尤号充栋,其后人不能守,遂多散轶。司马家书目,尤多秘牒,有东坡先生论语解钞本四卷。其家数有郁攸之变,此书亡矣。胡氏牙签锦轴,最为珍异,而子孙式微,雕落市肆,尤为人所惋叹。昔人言藏书八厄,水一也,火二也,鼠三也,蠹四也,收贮失所五也,涂抹无忌六也,遭庸妄人改窜七也,为不肖子鬻卖八也。周吉甫言:里中谢家小儿喜闻裂书声,乳媪日抱至书室,姿裂之,以招嘻笑。此当为藏书九厄。乃予又闻里中故家子有分书不计部数,以为不均,每遇大部,兄弟平分,各得数册者。有藏书不庋箧笥,狼籍大米桶中,或为人践踏者。此其厄,视梁元帝、南唐黄保仪之焚毁,又何如哉!至若为庸夫作枕头,为村店糊壁格,为市肆覆酱瓿,为婢妪夹鞋样,比于前厄差降一等。其它如堆积不晓披阅,收藏不解护持,秘本吝惜不肯流传,新刻差讹不加参校,书之灾厄,又有未易枚举者矣。

督学察院

督学察院在南门内,旧为皇殿,武宗南幸时居之,后改为学院公廨。自耿恭简公后,中多妖异。近台李公寓其中,一日,月下与夫人闲步堂上,忽庭中有小生员数十人各具巾袍,拜舞于阶前,公与夫人大惊诧,遂移居于会同馆。自后此院扃鐍甚固,深蔾宿莽,白昼人亦无敢入矣。顷年陈公怀云来,乃重为创建,一扫而更之,移居其中,遂无它事。

元御史台

弇州先生丞相府志言:太祖初下金陵为吴王,以元御史台为中书省,且云不知御史台何地。按太祖为吴王时,居今旧内,而元之御史台,金陵志在古御街东青溪之右 【金陵志在古御街东青溪之右 「金」原作「今」,据万历本改。】 ,正今旧内地。夫既以南台建旧内,则所云以为中书省者恐未的也。作大内后,所建丞相府,不知在何处。今传西华门内为丞相胡惟庸府,亦似未的。盖自罢丞相,革中书省为六部,其衙门建置又已大有更张,然不可考矣。

金陵垣局

郑端简公谓:「金陵形势,山形散而不聚,江流去而不留。」顾司寇公亦言:「登幕府山,望大江东去,往而不反,为之太息。」考之地理家言:以峦头配天星,金陵江水直朝射入,乃紫微垣局也。古记云「中垣已是帝王都,只是垣城气多泄。」偶与友人论此,谓江水冲射,秦淮西注,无应砂关琐,故云。余曰:「此言非也,钟山自青龙山至坟头一断复起,侧行而向西南,而长江自西南流向东北,所谓山逆水,水逆山,真天地自然交会之应也。左边随龙之水,自方山旋绕向东历北,又折而向西入江。其入江之口,左则自横山发支,由云台山、观山、献花岩、牛首、大小石子堽至雨花台,穿城壕至凤台山,北临淮水;而右则自钟山、龙广山、鸡笼山起谢公墩、冶城南,止于淮;而其外又自马鞍山起四望山、石头城直绕南过冶城,而护于外。此两带山,在外则逆江而上,以收江水,为钟山夹;从内则逆钟山内局之水,直奔而南以收淮水。垣局之固密如此,何得言江水冲射,无应砂关琐邪,所为微有不足者,以逆水而结气力,与中穿而落者,稍觉有间,而缘江翊赞,终是单薄,不若京师之雄壮而厚大耳。即二公之言,均之未得其真也。」

王司寇

黄岩王公爌以大京兆迁南刑部侍郎。时有土豪王冠者名绣二 【时有土豪王冠者名绣二 「土」原作「上」,「冠」字原为墨丁,俱据万历本改、补。】 所称,至今歌诵之。祠公于雨花台北。公后官至南右都御史,以忤宰臣贵溪公归。后数十年有陈侍御访拿邓玉堂之事。,鸷人也,家赀计累巨万,僮奴数千指,善纳交权贵人。权贵人多与往还,岁时馈饷燕会,门之车马弗绝也。以是冠得恣横??牛牙里闬中,人毋敢仵视者。而冠与方士赤肚子者游,其术取初生婴儿烹噉之,或剉其骨以为粉,以是为延年剂。家畜妾十余人,孕将免,辄以药堕而如法饵之,它所阴购而饵者,不知几何人矣。事发,权贵人争为交关求解免。而公一切距切听,卒据法引律,凌迟处死,畿民大快之。公自为京兆,所行诸政,大者凡数十,此举尤为

陈侍御

嘉靖中一监生曰:邓玉堂,不知何许人,家复成桥旁,饶赀财,交结诸贵人,相引为声势。畜虎棍数十人,遇江上贾舶至者,令其党假充诸色人给事贾人所,或为缝纫,或为祷祠,因得贾人乡里姓氏,与其祖父诸名字,写伪券怵之曰:「某年而祖父游金陵,负我金若干。」贾人多错愕不能辨,其党又大言恫喝,或居间游说胁持之,往往如数偿。间有识其诈者,辄钩致于家,寘水牢中,其人闷绝,辄偿所负以求解。有讼者,请托抑其词不行,或讼者反被重刑而去,南都莫可如何。御史荆州见吾陈公大宾至,稔知其恶状,欲除之,恐其多奥援,乃先往投刺,致其报谒。比入,即令人褫巾服摔于庭,具刑严鞫之,俯首伏讯。诸贵人以书为请者盈门,御史悉令投匦中。狱既具,随毙诸杖下。所骗人田地房屋与强夺人妻女,悉召原主给之。至今长老言此,犹以为快。其后数十年,有李御史访拏监生孙某之事。

割肝

陈中丞金陵人物志于孝子之割肝剖心者,得七人焉。宋四人,曰伊小乙,溧水人也,剖腹取肝以疗母疾。刘兴祖,表孝坊民也,剖腹取心以疗父疾。愈而复作,又割腹取肝,杂糜进之。史思贤,溧阳人也,刲心以疗母。夏氏女割腹取肝以疗母。元一人曰顾童子,保宁街人也,母病,童子年始十六,割腹取肝,杂粥以进母,母即苏。翌日,童子病,又一日死。明二人曰徐佛保,江阴吴人;黄阿回,水军左卫人,皆割肝以疗母。偶与客语此,因掇而记之。

秋宇先生著述

胡秋宇先生在翰林日,以言忤政府,出为藩参。先生文雅风流,不操常律,所著小说书数种,多奇艳,间亦有闺阁之靡,人所不忍言。如兰芽等传者,今皆秘不传。所著女侠韦十一娘传、记程德瑜云云,托以诟当事者也。传后,传闻蜀中某官暴卒,心疑十一娘婢青霞之为。然某者好诡激饰名,阴挤人而夺之位耳云云,似有所指。其红线杂剧大胜梁辰鱼。先生隶书师锺元常,草书师张伯英、崔子玉,常取三人书之在阁帖者,从宋榻本手摹刻之,较今所传阁帖,神检殊胜。张草中耳,字长尺余,与阁帖异,今此本在中州。

黄蛰南父子

吏部黄公甲,前缀卿。蛰南其晚而自号也,因以名其集。文多法汉、魏及六朝,诗上下今古,颇饶独诣,高自矜许,自负不减二陵。所著独鉴录评诗文,多前人所未发。性好忤物,居乡与往还者不二三人。晚与廖工部文光,数共觞咏。一日,廖规其集中有「阵毯」等语,宜删,遂大诟骂,绝之。生四子,皆负隽才。伯祖儒有谏凤呓觉集。仲戍儒 【仲戍儒 「戍」原作「戌」,据万历本改。】 ,蛰南最器之,早死,有兢辰斋集。叔方儒,落魄废其业,亦有陌花轩小集、曲巷词余,调世嘲俗,殊令人解颐也。季复儒,为诸生见罢,有振秀阁稿。少冶玉公尝称蛰南诗如一领锦绣衣,或间以麻枲,语似太过。诸子雕龙竞爽,而名迹不着士论,甚为惜之。

文臣赐第

南都诸文臣得赐第者,惟张文僖公惷庵一人而已。其孙佥宪恕草公行实曰:公为侍读,宅舍火,疏于朝,曰:「臣有老母,守节孤孀;臣有幼弟,居常侍母。臣无老母,宁有今日;母无幼弟,曷罄余年。子母相依,兄弟无故,叨承近侍,自幸遭逢。但臣有故庐,近遭回禄,臣母与弟,莫知所栖。诚愿乞休,用图终养。庶几屋乌遂反哺之情,危鸟免失巢之叹。」疏上,英庙恻然,敕下该部。因查得太仆寺少卿邓某有房一所,总计若干余间,坐落聚宝门里镇淮桥东,见今空闲,相应给与,益母暨弟一同居住。奉圣旨:「准他,工部知道。」

修志

陈鲁南应京兆白公聘修志,东桥先生与之书曰:「严惟中袁州府志,都玄敬黄山图经,李懋卿东莞志,邵国贤许州志,各自起意例,须取参订。璘收有长安旧志一本,惜不得到家检奉,子仁收天下志甚多,想不乏此。作志不难,正唯发凡起例为难耳。又本府若上元之明道书院,溧阳之水堰,皆厚生正德大事,须检寻遗迹,就请白公兴复。盖百五六十年,方遇明公一举,若又空言无施,不获实惠,贤者难遇,幸勿失此机会也。又税粮后当具供亿一目,查内府及诸司供亿,近年与国初多寡之目,庶仁者有悯恻之意,此不为徒作也。」

尹山人

尹山人者,北地产也,元世祖时为天庆观道士,怀一牒,缀之羊皮,久而尚存。成化间游南都,发累岁忘栉而自不团结,南都人呼「尹蓬头」云。尹得邸寓,辄闭关卧,多者踰月,少亦五六日而后起,居常不饭,人馈之食,亦不辞。尝造一民家,会设饷客面,近四十余碗。客有戏尹者曰:「公能尽噉之乎?」曰:「能。」取而噉之尽,无留余也。孙某者,接山人市中,而卖瓜担停焉,某戏问曰:「公能尽此一担瓜乎?」曰「能」。即买而馈之。噉瓜立尽,无留余也。户曹李员外遣仆上病疏,一日辰刻,尹于北阙端门前见其仆,仆曰:「命已下,主人幸得告矣。」是日午餐,尹报李曰:「今旦端门前见使者,已得告。」后仆还,核问果合。某御史尝命其隶召尹来,隶曰:「昨昔尹登大中桥观月,两鼻垂涕尺许,殆死矣,何召?」御史笑曰:「此为鼻柱,非老病也。」隶甫行而尹已扣门入。盖就其召己也。魏国馆尹于居第,尝偃几昼睡,寤而语魏国曰:「适游姑苏洞庭山而返。」魏国愕不信,即出袖中两橘畀之。

一贵人母敬事尹甚虔,既而所爱孙未冠病瘵,诸医谢不可治。邀尹,力恳之,尹曰:「此非药物所能为,太夫人遇我厚,不得已,费我十年功尔。」令置两榻相附。昏夜缚少年之足于尹足,连属数重。尹鼓气运转,喉呼呼有声,气达涌泉,贯少年足,大热,遍体流汗如雨注,臭秽毕泄。诘朝,解其缚,而少年苏苏有生色,别授刀圭药,徐服而愈。王文成公试礼闱落第,卒业南雍,走从尹游,共寝处百余日。尹喜曰:「尔大聪明,第本贵介公子,筋骨脆,难学我。我所以入道者,危苦坚耐,世人总不堪也。尔无长生分,其竟以勋业显哉。」文成怅然惋之。

洛阳有野毛头张姓者,售伪诳世,而以闻见该洽,论说雄俊,引重荐绅间。客抵南都,士人慕而争趋,轩车满户外。尹识其伪也,敝衣跣而往谒,随众称老爷尊之。张方危弁高座,侧侍者肩摩。张傲岸不为尹礼,顾众曰:「乞儿辱吾教。」尹乃据东面坐,而谓曰:「尔欲谭道耶?我一任尔问。」张曰:「尔乞儿,吾又奚问?」尹因刺之曰:「尔无我骂,尔注悟真篇,恐天下讪刺尔者无穷已。」张曰:「然则尔晓参同契与悟真耶?」尹张目朗音,为抽广成壶丘延历度纪、枢奥稍论序,柱下五千文,暨内典华严、楞伽,姬易、艮卦彖爻,三教浑合之旨,翩翻千百言。众惊异悚听,皆俗耳所未闻。于是始知山人之辩慧不群,邃于玄学也。尹归倚墙立,自掌其颊者数十下,恨犹有胜心,且道非可言,言则与道远,因键扉寝伏。

久之,终南黄山人过访,值尹睡正熟,谓弟子曰:「谨贻尔师青衣、鞋,我不能待,别矣。」又数日,尹起问曰:「有友人黄来,渠何言?」弟子献所赠,尹曰:「是豫料我将遥适也。」无何,逆阉刘瑾潜图不轨,恶尹私有诋斥,罗而戍之关右。尹至戍所,偶过铁鹤观,骑一鹤凌空飞去。彭辂论曰:稽康谓:「神仙繇异禀,受之自然,非积学可企。然禀异者,鲜不学也。」又谓:「养生善调摄,上可千余岁,次得数百年。」夫岁以千许则仙矣,彼仙者岂遂雕三光,阅万载,无终极之期哉!入我明仅传张邋遢、冷子敬、尹蓬头三数公,一何寥寂也!张、冷迹无可稽,而南都人能历历道尹遗事,故论著焉。

陈广平

成化中,五府都事卜马翊者,与一方士游,方士以小幻术愚其子,子心艳之,谓为真仙人也。归亟称于父,都事益信之,崇奉有加,至得出入卧内。都事家多美妾,方士尽以咒法钩而淫之。妇人苦其淫毒,诉于翊,翊告官为理,闻诸朝,朝命槛车递至京,僇于市。国史亦载之狱词。方士为陈广平,济宁人也,挟它妖术,谋不轨。士大夫好与方士游,多冀其传此法,不自知损德败名者众矣。矧又有意外不可言者邪?可为深戒。

孔复

常检校信为余言:廖副宪家居时好道术,方士孔复者以烧炼进,廖馆于家。久之,语副宪曰:「吾欲一行接补法,公曷资我。」与兼金,至猪市倡家宿。倡妇与之偶,初觉异甚,久之转畏其淫毒,号呼避之,复攫之不可得。假母年四十余矣,素以慆淫称,代与接,久亦趣避 【久亦趣避 「久」原作「人」,据万历本改。】 ,而复固自若也。后倡妇病月余,假母亦数日不能起。其阳能吹灯灭,且吮火酒至二升余,布于四肢,赤如血,已复出之。此真所谓采战逆流,邪僻不经之术也,而人多惑之,学其术,求翀举。噫,世岂有好色之神仙哉!

四羽士

余眼所见与耳所闻四羽士,皆三十年来游南都与缙绅往还灼灼有名者也。闫蓬头希言,尝在弇州先生司马署中。先生躬为余言:「其亡甚异人者。且言初至犹矫健,后稍弱且泄泻,不久蜕于毛百户家矣。」先生为其像赞,有曰:「希言希言,蓬头蓬头,吾能臆其名与貌,而不能诘其修。能睹其去,而不能测其来由。能辨其为散仙,而不能定其品与流。我不子从,子不我留。呵呵,休休!」似涉微讽。其后十余年,闫弟子李彻度者来。李曾止余亡弟周南所,其人潇洒出尘,所教人在固后天之气,以养先天而已。人有行之者,亦多效。太仓王相国、晋江杨宗伯皆有传。近年遂不复出游,止于黟、歙间。尝以清虚秘典寄余,大较亦用俦结之事,第与逆流者不同耳。李去未久,又有称醒神子者,须发如雪,干伟而饮噉,卿大夫多从之游。大司徒莱阳王公独信以为真,且曰:「渠自言是王威宁越。」尝见威宁画像与其人类,意颇崇奉之。而叶宗伯、李少宰、郝大司马三公,一日同访之神乐观,其人颠倒失度。三公谓:「是非有道气象矣。」顷年又有所谓彭仙翁者,何参岳公露极言其非恒人,面语余曰:「据其词翰,非科甲者不能为,其术大端在积气,而挟有黄白男女诸奇幻术。」一时师之者,多以灵异自诧,不知其果真有所得否也。其人数妾而行,上河钮氏尝迎而馆于家,钮氏妇问其妾:「仙翁亦交会否?」答以「月必接,接而女即病」,如斯而已矣。大都此四羽士,第其品,闫为最,李次之,彭又次之。醒神子人言为社日生,当可信,其品最下,不足信。独怪士之风靡而走其门者,何也?嗟乎,以世间心漫求之,彼亦漫应之,即旦暮遇犹千里矣。世间那有扬州鹤哉?

白野先生

殷白野先生迈,万历初以太仆卿里居,负重名。时江陵当国,有意引先生为己助。操江都御史王篆,江陵心腹也,过先生为其致款款,且曰:「公幸俞此言,暂出,少当以大司马推公矣。」公默然不应,王要之甚苦,竟不出一语。久之,王曰:「坐久矣,我饥,公幸有以啖我。」公亦默然,王不怿而去。既去,其子庆咎公何以不答,且家幸有午飰,何不留啜,而介介如此?公曰:「江陵横,终当有祸,王非端人,何可与作缘也!」后江陵推公礼部侍郎,掌南国子监事,会有小故,公遂力辞而罢。

侍御无茶具

邵侍御清为盐使者,忤刘瑾,被杖系,追罚米若干石。瑾诛,起官至广西臬佥,请告归。家贫无屋,依外氏敝庐以居。督学使者林有孚慕公廉,常造之,坐谈良久,竟不能具茗肴,林叹息而去。霍尚书韬尝以所毁庵庙田若干亩饷公,公固辞不受,终身赤贫。呜呼,真不媿厥名矣!

耳环投水

李公重,字符任,号远庵,举正德辛未进士,官至江西臬副。居官清介,去任日,誓不将一物归。夫人有耳环一双,任中置也,公知之,取而投诸水。归里岁余,偶见其仆卧内有朱油一具,问是官下物,大怒,力命仆载反原任乃已。家徒四壁立。溧阳史氏延先生教其子,岁学俸八十金。 【岁学俸八十金 「八」原作「入」,据万历本改。】 史念先生贫,私以其俸为置子钱。比岁暮进之,先生仅受八十金,余挥之不入囊也。苗时返牍,公可趾美矣。吕泾野先生尝云:「过白下,见副使李公重,虽未知其中,见其环堵萧然,不觉叹服。甚恨至此数年,不得一见此人。」其为名流所慕如此。

金陵学校

汉扬州刺史何武,所至先即学宫见诸生。

光武时,李忠为丹阳郡太守,起学校,习礼容,春秋乡饮,选用明经。

吴景帝永安元年,诏置学宫,首立五经博士。

晋建武初,始立太学。 【因王导、戴邈之言。】

咸康二年,立太学于秦淮水南。

太元十年,尚书令谢石复请兴国学于太庙之南。

宋元嘉十五年,立儒学于北郊,命雷次宗居之。明年,又命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著作郎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玄立文学。儒学在钟山之麓,草堂是也,玄学在鸡笼山东,史学、文学并在耆阇寺侧。

二十七年,罢国子学,而其地犹名故学。齐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才俊,遂命为士林馆,在鸡笼山。

梁大同六年,于台城立士林馆延集学者。

南唐置学官,滨秦淮,开国子监。

宋天圣七年,丞相张士逊出为太守,奏建府学。

景佑中,陈执中徙学于府治之东南,古浮桥之东北。

绍兴九年,叶梦得因学兵毁更造。

元集庆路学,规模率仿前制。

国初,改国子学,后建国学于覆舟、鸡鸣两山之阳,乃以此为应天府儒学。

祠先贤

淳佑十年,吴渊列祠先贤于府学,与祀者二十六人:

濂洛先生周文公 【敦颐。】 明道先生程纯公 【颢。】

伊川先生程正公 【颐。】 晦庵先生朱文公 【熹。】

右四先生在大成殿东。

丞相范忠宣公 【纯仁。】 丞相吕文穆公 【蒙正。】

一拂先生郑介公 【侠。】 通判杨忠襄公 【邦乂。】

丞相周文忠公 【必大。】 南轩先生张宣公 【栻。】

勉斋先生黄文肃公 【勉。】 壹是先生吴正肃公 【柔胜。】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 【德秀。】

右九位在大成殿西。

太师鲁国颜公 【真卿。】 丞相李文定公 【光。】

中书傅献简公 【珪。】 少保马忠肃公 【光祖。】

枢密包孝肃公 【拯。】 尚书张忠定公 【咏。】

右六位在明德堂东。

丞相赵忠简公 【鼎。】 丞相张忠献公 【浚。】

丞相吕忠穆公 【颐浩。】 丞相陈正献公 【康伯。】

尚书黄公 【度。】 枢密忠肃刘公 【珙。】

枢密丘公 【。】

右七位在明德堂西。

青溪先贤祠

宋马光祖建先贤祠堂一所,在府学之东,明道书院之西,青溪之上。自周、汉而下,与祀者四十一人,各有赞。考金陵志,祀者皆于此土有涉,非泛然而已。或生于斯,或仕于斯,或居且游于斯。后闽士陈宗上制置姚希得书,求增入苏文忠子瞻,且备列公游金陵赋之事,谓位次当在程纯公之下。祠,国初已毁,万历丁未,南少宰叶公因祠部郎葛君重建祠于普德寺后山,而不闻其增祀文忠也。其四十一人遗迹略志于后:

太伯 【初逃句曲山中。】 范蠡 【筑越城石长千里。】

严光 【结庐溧水县。】 诸葛亮 【往来说,又劝孙权定都。】

张昭 【宅在长干道北,有张侯桥。】 周瑜 【周郎桥在句容县。】

是仪 【字子羽,宅在西明门。】 王祥 【墓在江宁化城寺北。】

周处 【子隐台在鹿苑寺。】 王导 【宅在乌衣巷。】

陶侃 【事在石头城。】 卞壸 【庙在冶城南。】

谢安 【宅在乌衣巷。】 谢玄 【别野在康乐坊,庙在新桥西。】

王羲之 【事见冶城楼。】 吴隐之 【茅屋故基在城东。】

雷次宗 【开馆鸡笼山。】 刘瓛 【居檀桥。】

陶弘景 【居茅山。】 萧统 【读书台在定林寺后。】

颜真卿 【升州刺史,其家墓多在江宁。】 李白 【往来金陵,具载本集。】

孟郊 【溧阳尉。】 李建勋 【号钟山翁。】

潘佑 【见江南录。】 曹彬 【升州行营统帅。】

张咏 【知升州再任。】 李及 【升州观察推官。】

包拯 【知江宁府。】 范纯仁 【江东运判。】

程颢 【上元主簿。】 郑侠 【清凉寺有祠。】

杨时 【尝家溧阳。】 李光 【宣抚使。】

张浚 【留守都督。】 杨邦乂 【知溧阳县,迁通判。】

虞允文 【督府参谋。】 张栻 【督府机宜文字。】

朱熹 【江东转运。】 吴柔胜 【生于金陵。】

真德秀 【江东运使。】

建康俗尚

隋志曰:「丹阳旧京所在,人物繁盛。小人率多商贩,君子资于官禄。市廛列肆,埒于二京。人杂五方,俗颇相类。」

颜氏家训曰:「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惟以信命赠遗,致殷勤焉。」

杜佑通典曰:「江宁古扬州地。永嘉之后,帝室东迁,衣冠避难多所萃止,艺文儒术,斯之为盛。今虽闾阎贱隶,处力役之际,吟不辍,盖因颜、谢、徐、庾之风扇焉。」

。」沈立金陵记云:「其人士习王、谢之遗风,以文章取功名者甚

祥符图经曰:「君子勤礼恭谨,小人尽力耕植。性好文学,音辞清举。」

颜介曰:「南方水土柔和,其音清举而切,天下之能言,唯金陵与洛下耳。」

杨万里曰:「金陵六朝之故国也,有孙仲谋、宋武之遗烈,故其俗毅且美。有王茂弘、谢安石之余风,故其士清以迈。有钟山、石城之形胜,长江、秦淮之天险,故地大而才杰。」

游九言曰:「每爱金陵士风质厚尚气。前年摄行倅事,日受诉牒不过百余,较剧郡纔十一尔。为吏为兵者,颇知自爱,少健狡之风。工商负贩,亦罕闻巧伪。」戚氏曰:「金陵山川浑深,土壤平厚,在宋建炎中,绝城境为墟,来居者多汴、洛力能远迁巨族仕家。视东晋至此,又为一变。岁时礼节饮食,市井负衒讴歌,尚传京城故事。人物敦重质直,罕翾巧浮伪。庶民尚气能劳,力田远贾。旧称陪都大镇。今清要之官,内外通选,人品伦鉴,居东南先,士重廉耻,不兢荣进,气习大率有近中原。地当淮、浙之冲,谈者谓有浙之华而不浇,淮之淳而雅,于斯得之矣。」

顾华玉尚书近言云:「吾乡大都也,生人之性,亢朗夷,重义而薄利。风俗之美,喜文艺而厌凡鄙,得天地之灵懿焉。其敝也,乃或乐虚淫习侈豫,无麻衣蟋蟀之风,士缘以丧节也。」

焦弱侯太史云:「金陵六代旧都,文献之渊薮也。高皇帝奠鼎于斯,其显谟大烈,纪于石渠天禄,彬彬备矣。以故寰寓推为奥区,士林重其清议。及夫余风细故,昔称游丽辩论,弹射臧否,剖析豪牦,擘肌分理者,至今犹然。」

南都词林

杨勉,永乐二年庶吉士,主事,官至刑部右侍郎。张益,永乐十三年庶吉士,中书舍人,官至侍读学士,参机务。刘江,永乐十六年一甲二名编修,乞便养,改九江府学教授,官至长史。倪谦,正统四年一甲三名,官至南礼部尚书。金绅,景泰五年庶吉士,给事中,官至刑部右侍郎。倪岳,天顺八年庶吉士,编修,官至吏部尚书。倪阜成化二十三年庶吉士,主事,官至布政使。王韦、弘治十八年庶吉士,主事,官至太仆寺少卿。景旸,正德三年一甲二名,官至中允。陈沂,正德九年庶吉士,编修,官至行太仆寺卿。邢一凤,嘉靖二十年一甲三名,官至参政。张铎,嘉靖二十年庶吉士,御史,官至佥事。胡汝嘉,嘉靖三十二年庶吉士,编修,官至副使。余孟麟,万历二年一甲二名,官至南国子监祭酒。焦竑,万历十七年一甲一名,官修撰。朱之蕃,万历二十三年一甲一名,官任南礼部右侍郎。余小子起元,万历二十六年一甲三名,今任少詹事兼侍读学士。以上共十七人。又句容刘浚,永乐十年庶吉士,官御史。曹义,永乐十三年庶吉士,编修,官至南吏部尚书。六合郑猷,永乐十三年庶吉士,官检讨。江浦张瑄,景泰二年庶吉士,官尚书。庄曰?永,成化二年庶吉士,检讨,官至南吏部郎中。石淮,成化二年庶吉士,主事,官至提学佥事。溧阳潘楷,成化二十三年庶吉士,御史,官至布政使。溧水马一龙,嘉靖二十六年庶吉士,检讨,官至南国子监司业。溧阳史继宸,万历五年庶吉士,给事中,官至布政使。句容孔贞时,万历四十一年庶吉士。以上共十人,总一府共二十七人,居鼎甲者八人。陈中丞人物志载:丁璇,上元人,举进士,改翰林庶吉士。今考翰苑题名录无璇名。璇官至右副都御史。旧京词林志又载:永乐二年,庶吉士有王仲寿,江宁人。又永乐戊戌,习译庶吉士有庄约,上元人。

欣慕编

陈参岳凤作欣慕编,为梁宫保材,张御史大夫琮、周宫保金,顾司寇璘、璘子屿,罗太守凤,金太守贤、子大车附,陈太仆沂,景中允旸,王太仆韦、子逢元附,邵佥宪清,刘督府玺,谢野全先生承举,任德,徐九霖,刘雨,黄琳、琳弟珍、珍子炎杲,许摄泉??堂,李鹤塘景星,周巽斋文铨。又续亡二人:王少保以旗,顾宪副瑮。周乃隐于医者。陈序曰:「如前十数公,或以勋业着,或以德学称,或以节流声,或以风雅侈誉,皆玄黄之精英,而乡国之黼藻也。一艺之士如周子若,而人今也吾见亦罕矣。庸可使其无传乎!嘉靖辛亥秋七月望,书于大都逆旅。」

许少张

姑苏刘翰林瑊,尝在清寺读书,邀盛仲交同沉重巽上环翠阁。刘以「徉狂张藏」为韵苦仲交。仲交走笔书壁,押张字云:「任侠那夸许少张。」事颇隐僻。按陶隐居许长史旧馆坛碑云:「长史汝南平舆人。汉灵帝中平二年,六世祖光,字少张,避许相谀侠,乃东过江,居丹阳句容都乡之吉阳里。后仕吴,为光禄勋。」所言许相,正指曹瞒耳。「谀侠」似「谀佞」之误,此与仲交所用微异。又宋有许安世着许少张集一卷。

八绝

孙吴时,吴有八绝。吴范以治历数知风气闻。刘淳以明天官、达占数显。赵达以治九宫一算之术,应机立成,对问若神,计飞蝗射隐伏,无不中效。皇象,幼工书。时有张子并、陈梁甫能书,甫恨逋,并恨峻。象斟酌其间,甚得其妙。严武字子卿,围棋莫与为辈。宋寿占梦,十不失一。曹不兴善画。孤城郑妪能相人。又晋阳秋有葛衡达天官。抱朴子言:有葛仙公多道术,景帝时有巫觋能视鬼。葛洪神仙传言:有介象多方术。一代初兴,奇人快士,风赴云集,以供役使,故不可谓其怪迂也。我国初周颠仙、冷谦、铁冠道人、张三丰之类亦然。

乡正

顾司寇近言乡正篇曰:太宗伯童公轩,择地而蹈,择言而言,吐辞濡翰,必善其方,慎哉愿乎!参议王公徽,事君以忠,行己以义,亢而不悔,困而弥贞,矫矫乎强毅君子矣!太仆李公应祯,气直行廉,义有不合,一介不以取与人,翰墨之精,譬诸铦戟利剑,掉以淮阴之雄,其锋莫当矣。其介且有文者乎,通判陈公钢,恺悌宜民,死无余藏,而故民怀思,冉冉有桐乡之风,盖古之遗爱也。

刘千户

刘千户苍,字伯春,入武学,能读孙、吴诸家兵法。务行长厚,僚佐有支军粮误浮本数,当抵法。君适不与,乃自补署文案。事白,人异其故,公曰:「某素谨,且吾儿方称奉法吏,人信为误,若诸君何以自白。」又尝得遗牒于途,乃远方人入粮户部所给者。公往候其处三日,一人号顿至,且曰:「某家坐此死狱者五六人矣,复失柰何!」其人出金帛,谢不受。子麟,官尚书。

周汝衡

周文铨字汝衡,苏人也,徙家金陵,以医行。汝衡资绝人,见世工率习近世脉诀方书诸杂说,不究本原,即见病莫知从来。一切揣度施治,乃悉屏去众习书,独取内经、本草、难经等书,彻画夜读,务穷精奥。初为小儿医,时有杨茂者,学古大方脉,汝衡相与往来讲究,益历阃域。茂死,病家争迎汝衡。凡汝衡至,诊病立方,多与众殊。指知斯道深永,或失手则杀人,重于用药。遇有故,辄不赴召,及赴召,或见病疑,辄不投药。人不测所操,或谓其难致,汝衡终弗言。常语东桥先生曰:「医者,圣人之学也,非盛德莫能操其虑,非明哲莫能通其说。是故士有能知草木、金石、昆虫之药,辨类审性,析经致能,弗乖其宜,弗乱其忌。是谓知物,知物者巧。士有能知人之疾病,淫于四气,薄于五脏,动于七情,见外知内,按微知巨,占始知终,执生知死,由是以审施汤液醪醴,针砭按摩之治,是谓知证。知证者工。士有能知脏腑之所表里,经络之所离会,荣卫之所弼胜,命脉之所消息,选物设方,制于未形,体微发虑,决于众惑,是谓知生。知生者圣。士有能知天地之情,阴阳之本,变化之因,死生之故,立教布法,使人专气舍精,以握枢机,汰秽葆真,以固根柢,疾疢不作,神乃自生,是谓知化。知化者神。夫神圣者,上智之能事,未易冀及,工巧之道术,学之所造也,医不臻此,不足以名业。」呜呼,此其指微矣,世寥寥谁能解者!

客座赘语卷九

半山

王荆公半山寺,或以今之永庆寺傍有谢公墩当之,以公「我屋公墩」之句此。夫半山以城中至钟山,政得其半故名。若永庆寺,在宋江宁府城内西北,与去城至山居半之说不侔。且公半山园诗曰:「今年钟山南,随分作园囿。」又次,吴氏女子诗自注:「南朝九日台在孙陵曲街傍,去吾园数百尺。」据此,公居岂在冶城后邪?今大内东长安门外有河,出于铜井,井穿城西入,引外壕水穿宫墙入御沟。井傍有半山里,里有一墩,父老言此是谢公墩,而半山里正以旧为寺址名也。友人沈文学秋阳偶过为余言,积疑顿释,为之大快。盖宋江宁府城止于今大中桥之西,大中桥旧名白下。自桥至钟山,计铜井傍之半山里,正当其半。且既有土人名字,其为荆公居址无疑。徒以今都城改拓,遂堙没不显。士大夫以登眺所不及,故亦不知其名,犹赖有父老之言在也。

两大司马

正德辛未,王襄敏公以旗应会试,揭晓之日,五鼓尚未有信,时无人走报故也。同乡王公敞,官大司马,业先知之,当入朝过襄敏公寓,因叩门谓襄敏从者曰 【因叩门谓襄敏从者曰 「从」原作「徒」,据万历本改。】 :「汝主人已第矣。我是先报。汝主人后日官当似我。」后襄敏公竟官至大司马,代曾公铣出镇三边,王公之言遂为左券。且两公皆腰玉,而王公以是年六月解官归。

三公知人 【三则】

金都宪公泽,名能知人。王襄敏为诸生时,公即器重之,赠以己所服金带,且语之曰:「子异日名位当似我也。」后王公贵果如公言。

顾东桥先生抚楚时,江陵张文忠公居正年甫十二三,有隽才,公大为赏器。尝因试对句,解所服金带赠之,且曰:「子异日何但系此带,聊以见予期子意耳。」且出少子峻与结世好,曰:「异日贵,幸勿相忘。」后文忠公官政府,感先生知,因公在日被谗,特从部议予祭葬。官峻为上林苑监事。

李远庵先生官浙时,海盐郑端简公晓为诸生,先生大奇之,许为国士,曰:「子必举解元。」已乡试,果以第一人赴公交车。谒辞日,先生勉之曰:「此行仍当举第一,若第二人则勿予见也。」已端简公举第二人归,逡巡不敢见先生。端简公后官南曹,欲赠遗先生,惮其方严,不敢启口。尝令夫人手制布履一双,袖以赠先生,逡巡不敢出。先生疑而诘公,乃曰:「门生妇自制一布履奉老师耳。」先生乃笑而受之,其贞介如此。

达官骑驴

刘清惠公以佥都御史守制家居,出入衰服骑驴,各衙门士大夫有不知而前驺误诃之者。公性颇卞,往往厉声色愧其人而去。前辈居乡体貌简易乃尔,不独居乡然也。湛甘泉、霍渭崖二公为南部尚书,常同访邓训导德昌于府学中。至则屏驺从,角巾野服,同跨蹇出南门外,盘桓佛寺中论学,至暮而返。其在今日,则万万无舍车而骑者。若大老为此,人必以失体诮之矣。

半山诗句

金陵,国朝建都后,宋以前遗迹多不可寻矣。宋之居此,而赋韵最多且传者,毋如王荆公。今检其集中诗题系金陵地名者,计一百三十六首,就其诗中有可使百世而后髣髴见当日形胜者,如招吕约之职方有曰:「往时江总宅,近在青溪曲。井灭非故桐,台倾尚余竹。池塘三四月,菱蔓芙蕖馥。蒲柳亦兢时,冥冥一川绿。」如示元度有曰:「今年钟山南,随分作园囿。凿池构吾庐,碧水寒可漱。」如洊亭有曰:「朝寻东郭来,西路历洊亭。」又有曰:「西崦水冷冷,沿冈有洊亭。」如游土山示蔡天启有曰:「定林瞰土山,近乃在眉睫。谁谓秦淮广,正可藏一艓。」如游八功德水有曰:「寒云静如痴,寒日惨如戚。解鞍寒山中,共坐寒水侧。」如思北山有曰:「日日思北山,而今北山去。寄语白莲庵,迎我青松路。」如谢公墩有曰:「走马白下门,投鞭谢公墩。井径亦已没,漫然禾黍村。」如次韵约之有曰:「鱼跳桑柳阴,鸟落蒲苇侧。已无溪姑祠,何有江令宅。故人耽田里,老脱尚方舄。开亭捐百金,于此扫尘迹。我行西州旋,税驾候颜色。相随望南山,水际因一息。」如酹王浚泉诗有曰:「宋兴古剎今长千,灵跃台殿荒檀栾。二泉相望弃不渫,西泉尚絫三石盘。」如东门有曰:「东门白下亭,摧甓蔓寒葩。浅沙杙素舸,一水宛秋蛇。翰林谪仙人,往岁酒姥家。调笑此水上,能歌杨白花。」如游章义寺有曰:「九日章义寺,倦游因解镳。拂榻寄午梦,起寻北山椒。」如饭祈泽寺有曰:「驾言东南游,午饭投僧馆。山白梅蕊长,林黄柳芽短。笭箵沙际来,异彴桑间断。」如乙巳九日登冶城有曰:「欲望钟山岑,因知冶城路。跻攀隐木杪,稍记曾游处。」如雨花台有曰:「盘亘长干有绝陉,并包佳丽入江亭。」如过法云有曰:「路过潮沟八九盘,招提雪脊隐云端。」如光宅寺有序曰:「光宅,梁武帝宅也。其北齐安隔淮,齐武帝宅也。宋兴,又在其北。」又曰:「今知光宅寺,牛首正当门。」如忆金陵有曰:「覆舟山下龙光寺,玄武湖畔五龙堂。」如示报宁长老有曰:「白下亭东鸣一牛,山林陂港凈高秋。」观此诸什,当日名迹,髣髴见之。盖自国朝以钟山为陵寝,后湖为册库,而拓东门城至钟山,如青溪、潮沟、燕雀湖,遂皆无复有迹可睹。以故半山诗中所纪,多归幻化,古称桑田沧海,岂不信哉。

城内外诸水

。溯秦淮之发源,一自黄堰坝而东,上抵句容之南门;一自方山东南,上抵溧水。其诸水相灌注,一支遶方山东面,上抵彭城山;一支自张山上溯金陵镇,过马家桥,抵横山;一支西抵后干桥;一支西抵陈墟桥;一支自上方门外小河东,历高桥门抵沧波门郭内;一支自涧子桥南上,至天界寺。此皆可以行舟者,而久为田地侵蚀,遂多狭窄,且易淤垫。唯此诸河不通,以致伏秋水涨,处处梗咽。盖溧水、溧阳、句曲诸水,惟一秦淮为之尾闾。夏秋江潮盛大,上壅下泛,无支派分泄。所以近年留都时苦水,而乡间尤甚,正坐此耳。若当事者肯慨然议为挑浚,或令傍河有田地者,计其亩数长短,帮出工值,委两县五城官分程督浚,功成之后,不但支流分派,水无泛滥之忧,而乡民往来搬运,舟航所至,所省财力无限,关系国赋民食者非轻,此当今首宜讲求者。当事者以身在城中,目所不经,未及区画,不能不望于为国家计根本者也。留都自秦淮通行舟楫外,惟运渎与青溪、古城壕可容舴艋往来耳。然青溪自淮清桥入,至四象桥而阻。运渎自斗门桥入,西至铁窗棂,东亦至四象桥而阻。以其河身原狭,又民居侵占者多,亦为堙塞也。顷工部开浚青溪、运渎,其意甚韪,然此河之开塞,仅城中民家利搬运耳。若郊外诸湖,堙塞既多,秦淮源远而受水复

守心戒行

守心住弘济寺法堂,戒行精严,人心翕然归向之。原贯关陕人,有妻子,中年舍俗出家,身颀而清臞。余于甲申年见之,时年七十许矣,巳抱病,守木叉慈悲之意可掬也。弘济僧言:守心所庋佛像,曾为鼠啮,守心见而叹曰:「畜生哉!它岂不足而噉,而残我像耶!」既夕而鼠之伏死像前者数辈。法堂后山壁峭削,中开一洞,深数尺许,因构小屋附之,守心日夜趺坐其中。一日,命移坐具出,盖莫喻其故。至夜三鼓,石壁忽陨其半,小屋靡碎矣。人以为守心习静久,能前知,戒生定,定生慧,理或然也。后示寂,就法堂右茶毘之时,西风方壮,青烟一缕,逆风而西,或谓此守心往生赡养之验也,塔于寺之傍。守心道名甚着,流闻掖廷,两宫皆有经幡之赐,中使亲捧致之云。

盛伯年

盛文学敏耕,字伯年,自号壶林,仲交先生子也。少有风貌,博闻强记,所为诗古文辞,奕奕负隽声。尝读书永庆山房,与余上下议论。后同纂江宁邑志,多出君手笔。以潦倒名场不得意,居恒邑邑。晚乃稍进酒博以耗其雄心,久之遂卒。弱侯先生故与君同研席,推服君不容口,为草墓志,极惋悼之致。嗟乎!自国家以博士义取士,高才生困此者多矣。士之怀琬琰而就煨尘者,独一伯年也与哉!

伤逝

余少而懒慢,厌造请,即梓里交游,可屈指计。然以文心墨韵,时通往来,颇谐衿契。乃不二十年,零落殆尽矣。自荐绅以迨韦布,自长老以及行辈,存者十不一二,暇日追忆逝者,不觉喟然伤焉。因以诗学、词曲、书法、画迹四则,疏列其人,稍叙生平,姑以异日。

诗学

余伯祥孟麟 【祭酒。着学七集。】 王元简可大 【太守。着三山汇稿。】 姚卿汝循 【太守。着锦石山斋稿。】 沈孟威凤翔 【给事中。】 李士龙登 【知县。冶城真寓稿。】 顾元白显仁 【大参。】 周长卿元 【知县。有周长卿集一卷。】 张孚之文晖 【太守。】 盛伯年敏耕 【文学。】 焦茂直尊生 【贡生。有诗一卷。】 焦茂孝周 【孝廉。着有说楛十卷。】 葛云蒸如龙 【文学。有竹护斋稿。】 陈延之弘世 【文学。着陈延之集。】 张玄度振英 【文学。】 谢文学黄锺 【文学。】 汪云太锺英。 【知县。工四六。】 翟德孚文炳 【文学。着阴符解金刚经解 【金刚经解 「刚经解」三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 何公露,湛之 【参议。着园稿。】 何仲雅淳之 【御史。着足园稿。】 王尔祝尧封 【太守。着学惠斋稿。】 马元赤电 【山人。有游梁记。】 李半野世泽 【文学。】 李惟寅言恭 【临淮侯。着青莲阁、贝叶斋二稿。】 柳陈父应芳 【山人流寓通州人。着柳陈甫集。】 朱王孙庆棸。王德载元坤 【挥使。雅娱阁集。】

词曲

盛伯年敏耕 【工小令。】 虎臣文炳 【文学。着小令。】 张治卿四维 【文学。有溪上闲情集,今传其双烈记、章台柳二记。】 黄上舍方儒 【文学。着陌花轩词小令。】 陈荩卿所闻 【文学。着南北记,又选南北词记。】

书法

王元简可大 【行草。】 姚卿汝循 【真行。】 余伯祥孟麟 【真行。】 金玄予光初 【举人,知县。真行。】 李士龙登 【真行,草,锺鼎,小篆。】 罗惟一万象 【文学。草书学怀素。】 姚封公之裔 【真行学松雪。】 金后林殿 【小楷师文征仲。行书师圣教序。】 李惟礼宁俭 【太学。临淮公子。草书学怀素。】 沈孟威凤翔 【草书。】 焦茂直尊生 【真行。】 张孚之文晖 【真行。】 葛云蒸如龙 【楷书学欧阳率更。】 何公露湛之 【行草法二王入品。】 何仲雅淳之 【行书得晋人意。】 张玄度振英 【真行学李北海。】 李半野世泽 【飞白。】 林乳泉景旸 【文学。真行。】 郭成也惟诚 【太学。真行学朱射陂。】

画迹

何仲雅淳之 【山水兰竹。】 朱王孙庆棸 【山水小景。】 王潜之元耀 【藩幕。山水。】 胡可复宗信 【山水。】 季常继序 【中书。流寓,休宁人。山水佛像。】 马元赤电 【山水大幅。】 方樵城登 【水墨山水。】 朱元士之士 【山水花卉,皆有生趣,而花卉尤工。】

象骨

万历乙卯仲冬,工部尚书丁公兴工浚古宫城河。至内桥,有象头骨一具,不知何时埋沉于下,非国初则南唐时物也。南唐此桥为金水河,不宜弃死象骨于内,国初置象房于通济门外,有死者,其骨又不应埋瘗于此桥。殆不能定其所繇也。

古诸湖

金陵前志诸湖,近皆堙塞,今独后湖与莫愁湖在耳。其遗址可考者:燕雀湖一名前湖,今大内后一半是其地。张阵湖,在石头城。迎担湖在石城后五里。苏峻湖本名白石陂,在迎担湖北。稳船湖在金川门外,今水门内是,而陈鲁南南畿志言在佛宁门外,恐非。三冈湖在淳化镇关东南。摄湖在摄山之侧。太子湖、夏驾湖在丹阳乡。半汤湖即今汤泉。葛塘湖在今葛塘寺。白家湖在今凤台门外十里。其白米湖、乌意湖、西干湖、刘阳湖、白社湖、三城湖、娄湖、梁墟湖、高亭湖、石坳湖、河湖、笪湖、银湖、白都湖类堙为田地,其名间有存者,而不可考矣。

师法

数十年前,士人多能持师道以训弟子,如李翰,焦镜川、董侣渔、赵高、黄龙冈诸先生,皆方严端正,不为苟合。课艺勉德,彬彬有条,经书性鉴,岁必一周,优劣劝惩,肃如朝典。以故士游其门,文行皆有可观。主人尊敬之如神明,少不合辄拂衣去。其弟子亦敬而爱之,即既贵显老大,悛悛执礼惟谨,毋敢慢也。后或富实之家,纔有延师之意,求托者巳麋集其门,始进既不以正矣。既入馆,则一意阿附主人之意,甘处亵渎而不辞。甚且市欢于弟子,恐其间我于父兄,一切课督视为戏具矣。又有一种黠者,诱其弟子,结纳显贵,买鬻声名,夤缘考试,以蛊其主人。呜呼!师法之不严至此极矣。先入者为之主,欲求弟子之卓然有立,可不慎哉!

苦节

士大夫生平要以固穷为第一义,故昔人有云:「咬得菜根,定百事可作。」又云:「须是硬脊梁,于事始有担荷。」吕与叔诗曰:「逢人便有求,所以百事非。」吾乡前辈,如顾宪副瑮、李宪副重、邵侍御清,皆趣操严冷,生事肃条,处人之所不堪,而皎然自好。霍尚书韬常以废寺田赠李、邵二公,皆峻却之。顾公至其兄尚书饷以米,亦谢不受也。清风素节,非古之隐之、范史云莫能臻其方矣。开国以来,士大夫风流文雅,名誉事业,故不乏人,得此数君子者,尤为丘园之贲。吾于此有深慕焉。

礼制 【七则】

冠礼之不行久矣。耿恭简公在南台为其犹子行冠礼,议三加之服,一加用幅巾、深衣、履鞋,二加用头巾、蓝衫、皂靴,三加用进士冠服、角带、靴笏。然冠礼文繁,所用宾赞执事,人数甚众,自非家有大厅事、与力能办治者,未易举行。故留都士大夫家,亦多沿俗行礼,草草而已。

留都婚姻亦备六礼,差与古异。古礼一曰纳采,二曰问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今留都初缔姻具礼往拜女家,曰谢允;次具仪曰小定;将娶,先期具纳币,亲迎之日往请,曰通信;纳币曰行大礼,将娶前数日具仪曰催妆;至日行亲迎。似以小定兼纳采、问名,通信即请期,第先后不同耳。古俗,亲迎有弄女嫔、弄新妇、障车、婿坐鞍、青庐、下婿、却扇等礼,今并无之。唯妇下舆以马鞍令步,曰跨鞍,花烛前导曰迎花烛,彷佛旧事。婚礼古以不亲迎为讥,留都则婿之亲迎者绝少,惟姑自往迎之,女家稍款以茶果。妇登舆,则女之母随送至婿家,舅姑设宴款女之母。富贵家歌吹彻夜,至天明始归,婿随往谢妇之父母,亦款以酒。而妇之庙见与见舅姑,多在三日。按家礼,妇于第三日庙见见舅姑,第四日乃往谒妇之父母。盖谓妇未庙见与见舅姑,而婿无先见女父母之礼也。此礼宜复,但俗沿已久,四日往谢,众论骇然。议于第二日晨起,子率妇先庙见拜父母舅姑,而后婿往妇家拜其父母,庶几得礼俗之中矣。

作长串,或剪彩作鸳鸯,又或以糖浇成之,又用胶漆丁香粘合彩绒结束,或用万年青草、吉祥草,相诩为吉庆之兆。考通志婚礼,后汉之俗,聘礼三十物,以玄纁、羊、雁、清酒、白酒,粳米、稷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驩铃、九子墨、金钱禄、得香草、凤凰、含利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九子妇肠、燧、钻,凡二十八物。又有丹为五色之荣,青为东方之始,共三十物,皆有俗仪,不足书。按此则今俗相沿之仪物,固有所自来矣。酉阳杂俎言纳采九事,曰合驩,曰嘉禾,曰阿胶,曰九子蒲,曰朱苇,曰双石,曰绵絮,曰长命缕,曰干漆。九事皆有词,各有取义。金陵人家行聘礼,行纳币礼,其笲盒中用柏枝及丝线络

近代丧礼中有二事循俗,而与古反者,沿流既久,遽难变之。其一曰「服」,古人遇死丧,凡应服某服者,或内亲或外亲,人自制其所应服之服哭之。交友之知死者知生者,亦不以玄冠色衣而伤且吊。盖哀戚在心,故必变服以临之耳。乃今自同宗外,凡应服者,必丧家送布,始制而服之。不送,即应服,而玄其冠色其衣者有矣。甚且丧家力不能送,共以诟厉加之,而大家复有破孝送帛之事。破孝毋论何人,但入吊者,即赠以布或绢,有生平不一识面,闻名为布而吊者矣。不知变服志哀,乃衷之旗,心既不哀,服于何有?且送而不服,尤属无谓。至送帛,则本不为服,直以币帛将孝子之敬为酬酢而已。向大鸿胪海州张公尝言:「送帛非礼,余心韪之。」其一曰「奠」,始死而有奠,记所谓「余阁」者也。成服后诸祭,皆主人自为之,其在姻友,直有赙襚赗已耳。赙以钱帛,襚以衣服,赗以车马,皆以助敛与殡之事。宾客至有丧者之家哭之,吊之,奠此物而已。奠者置也,置其物于前也。今则赙襚之礼,间有行焉,赗则江南绝未闻者,乃代为丧家致祭。屠割羊豕,崇饰果蓏,粔籹餦餭,寓钱楮币之类,填塞于庭,客乃为酹酒致敬。夫酹乃主人之事,宾客乃代而行之,知礼者谓宜于送孝上祭,一切止之。惟有服者,人自制而服,以示哀戚变常之意。其在宾客,第行赙襚以助之,或贫者出力以佐其事,祭悉辍而不举。庶使丧主人不苦于送布之纷纷,而宾客亦不为此无益之糜费。是亦从礼从俭之一端也。

丧礼之不讲甚矣。前辈士大夫如张宪副祥,有期之丧,犹着齐衰见客;其后或有期功服者,鲜衣盛饰,无异平时,世俗安之,恬不为怪。间有守礼者,恐矫俗招尤,不敢行也。昔晋人放旷礼法之外,为儒者所诟。乃其时,陈寿居丧病,使婢丸药,坐废不仕。谢安石期功不废丝竹,人犹非之。视今日当何如哉?余谓士大夫在官有公制,固所不论,至里居遭丧,即期功亦宜示稍与常异。如非公事谒有司,不变服,不赴筵会,即赴亦不听声乐,不躬行贺庆礼,不先谒宾客,庶古礼犹几存什一于千百也。

军中鼓吹,在隋、唐以前,即大臣非恩赐不敢用。旧时吾乡凡有婚丧,自宗勋缙绅外,人家虽富厚,无有用鼓吹与教坊大乐者,所用惟市间鼓手与教坊之细乐而已。近日则不论贵贱,一溷用,浸淫之久,体统荡然。恐亦不可不加裁抑,以止流兢也。

小人

隆庆中,吾乡金汉泉公官别驾归,挟海上所漂小人二,以方笼豢之。其一老妇,一男子,盖母子也。长尺许,声啁哳如燕子。久之子死,其母哭之,亦知索白布裹其首若成服者,后亦死。金之女为余内兄王孝廉肖征妻,妻家多见之。此前史所谓「竫人」。又小人国,海鹤可啄而食者也。

息土

鲧窃帝之息壤,以堙鸿水。息壤者,罗泌路史云:「息生之土,长而不穷,故有息名。」汉时临滁地涌六里,又无盐危山土起。唐江陵南门地隆起,如伏牛马,去之一夕辄复。又柳子所言,龙兴寺地在永州,地如负瓮而起,皆为息壤。王襄敏公家厅事与内寝中,两楹间有土坟起,长可三四尺许,横可数寸许,平之辄复如故。至今所甃砖石崛起,枳人步,其家亦任其自然,不为修治也。余尝谓古人文字奥雅,意息壤乃土之能生殖者。鲧不合窃决坏之,为堤防以御鸿水,此战国曲防之所由始也。以专愎自用,不闻于上,故曰盗。正如补天之说,岂真如书所载,奇诡至此哉!今观襄敏家地,天壤之间,何所不有,不得轻疑昔人之论为妄矣。

飞盗

万历戊子己丑间,留都有飞盗。其来也,不由门窦,仅于屋上揭瓦去椽,垂繘而下。有盗人楼阁中物,经数月主人犹不知者。甚苦其盗,而缉捕不可得,后乃为其仆所首。其人姓周,居南门之大街,衣冠车从若大家然,亦与士大夫往还。夜从其家登屋,步瓦上若飞而无声,其子尤狡黠矫捷,手持尺木点地,即墙檐高一二丈巳跃而上矣。问得其情,毙于狱。其子竟先逸去,终已不获。常见友人被盗处,屋瓦揭动数尺,而上灰无至地者,亦是奇贼。

俞道婆

宋金陵俞道婆,得佛法,参琅琊起和尚。婆卖油餈为业,一日闻贫子唱莲花落云:「不因柳毅传书信,何缘得到洞庭湖。」忽然契悟,抛油于市。其夫云:「你颠也。」婆打一掌云:「非公境界。」乃往琅琊,起印可之。后凡见僧便云:「儿儿。」纔拟议,便掩郄门。时珣佛灯往勘之,婆见便云:「儿儿。」珣云:「娘娘,爷在甚处?」婆转身拜露柱,珣蹋倒云:「将谓有多少奇特!」便出。婆蹶起,云:「儿儿来,我惜你则个。」珣竟不顾。婆尝颂马祖不安因缘云:「日而月面虚空 【日而月面虚空 「而」原作「面」,据万历本改。】 ,闪电虽然截断,天下衲子舌头,分明只道得一半。」

山中白云

友人周吉甫名晖,有隽才,为诸生,制义多恢奇,久而不售,遂弃去,隐居著书,萧然有林下风。所著金陵琐事,南都文献之遗,多所征信,深为名流所许。乙卯冬,投余山中白云一卷,多见道之言。如云:「清事不可着迹,若衣冠必求奇古,器用必求精良,饮食必求异巧,此乃清中之浊也。」又云:「世事惟偶然者最佳。偶有醇醪,适心知聚首;偶有余钱,适书画来售;偶欲登涉,适伴侣相约,真乃快意事。」又云:「向平谓『富不如贫,贵不如贱』,此语尚有计较,未能脱然于富贵贫贱之外。」又云:「对明月,照止水,便怀澄虑,世间无心之物,能使人亦无心也如此。」它如此类甚多,诵之使人泠然。自盛仲交之后,便当推此君为隐士之杰矣。

吉甫佳句

吉甫春日移居诗,其警句有云:「寂寞徒供笑,烟霞不受嗔。」又云:「绿尊堪累月,青镜不藏年。」又云:「闻道晚知浅,结交贫觉深。」又云:「煮茗雾凝榻,弹琴月到门。」又云:「半酣疑有得,多病掩无能。」又云:「酒醒双燕语,病起乱花飞。」又云:「啸月野情淡,眠云春梦寒。」此等句置之钱、刘集中,不复可辨。吉甫又常曰:「文章诗句,贵有山林气。」读其诗,殆无媿斯言矣。

服饰

留都妇女衣饰,在三十年前,犹十余年一变。迩年以来,不及二三岁,而首髻之大小高低,衣袂之宽狭修短,花钿之样式,渲染之颜色,鬓发之饰,履綦之工,无不变易。当其时,众以为妍,及变而向之所妍,未有见之不掩口者。宋周辉清波杂志言:「辉自提孩,见妇女装束数岁即一变。」又赵彦卫云麓漫抄载清微子服饰变古录尤备。乃知国家全盛之日,风俗类然。然变易既多,措办弥广,人家物力大半销耗,因之有如宋仁庙之禁销金、真珠、白角、长冠子,亦挽回靡俗之一助也。服舍违式,本朝律禁甚明,大明令所著最为严备。今法久就弛,士大夫间有议及申明,不以为迂,则群起而姗之矣,可为太息。

王荆公墓

志称荆公墓在蒋山东三里,与其子雱分昭穆而葬。绍圣初,复用元丰旧人,起吕吉甫知金陵。时待制孙君孚责知归州经过,吕燕待之礼甚厚。一日因报谒于清凉寺,问曾上荆公坟否?盖当时士大夫道金陵,未有不上荆公坟者。此可以知荆公墓地所在,又因以知宋时士夫行役,亦驻止于僧寺,与今正相似也。

石城

南都城围九十里,高坚甲于海内。自通济门起至三山门止一峰,尤为屹然。聚宝门左右皆巨石砌至顶,高数丈,吾行天下,未见有坚厚若此者也。陆游老学庵笔记言:建康城李景所作,其高三丈,因江山为险固,其受敌惟东北两面,而壕堑重复,皆可坚守。至绍兴间已二百余年,所损不及十之一。按志言,国初拓都城,自通济门东转北,而西至定淮门,皆新筑。通济门以西至清凉门,皆仍旧址。然则前所言坚固巨石者,当犹是景之遗植也。

郡圃老卒

宋张稚圭元老,荆公客也。为江东漕摄金陵府事,严酷鲜恕,喜与方士游,门下尝数客。一日行郡圃,老卒项系念珠,元老曰:「汝诵经乎?」卒曰:「数息尔。」元老异之,呼至室内问其所得,论养生、吐纳、内丹,皆造精微。又曰:「运使平生殊错用心,酷虐用刑,非所以为子孙福。延方士皆非有道之士,此曹特觊公惠耳。」元老曰:「能传我乎?」卒曰:「正欲授公。然须今夜半潜至某室,当以传公。」初亦难之,不得已许焉。既归,与内人刘议之,刘曰:「不可。公以严毅,人素苦之,夜中独出,事有不测,奈何?」太夫人微闻之,潜锁其寝室,竟不得出。黎明视事,衙校报守圃卒是夜四更趺坐而化。元老大怅惋,数月感疾,遂卒。此墨庄漫录所载,近郡邑志纪方外异人都不之及。此卒内韫至丹,外挫廉而藏名,真古之有道者欤!

王逢原钟山诗

王逢原一日与王平甫数人登蒋山,相与赋诗,而逢原诗先成,举数联,平甫未屈。至「仰跻苍崖巅,俯视白日徂。夜半身在高,若骑箕尾居。」乃叹曰:「此天上语,非我辈所及。」遂阁笔。东坡赋钟山诗,荆公亦依韵和之,而谓其「峰多巧障日,江远若浮天」之句,为非人所及。至指案上研与东坡联句,纔见坡翁「巧匠琢山骨」一语,遽尔辍吟。此不独见古人服之勇,亦是用其长处。勍敌在前,务攻其坚,用兵者所忌也。

掘河得甲

万历戊戌,改造文德石桥,掘桥洞下土,得旧琐子甲二领。今丙辰,大司空丁公浚秦淮河,于此处又得琐子甲一领,铜锺一口。意是当年战争时堕水中者,今挖掘始复出。然它处俱无所得,独此桥下数见之,不知何也。

曹仲元武洞清画石

余家右童子巷,丙辰五月初六日,因浚沟掘地,得断碑一片。其一面上有字,言是曹仲元画山水人物树木。有樵夫担柴,柴上悬一小笼,笼中有雀;又有担衣箧前行,而后有驾牛车者;又有岸晒渔网,小舟横于水中,最为精妙。按刘道醇五代名画补遗人物门妙品有仲元,言仲元建康丰城人,少学吴生,工画佛及鬼神,仕南唐李璟为待诏。仲元凡命意搦管能夺吴生意思,时人器之。仲元后顿弃吴法,自立一格,而落墨致细,傅彩明泽。璟尝命仲元画宝公石壁,冠绝当时,故江介远近佛庙、神祠,尤多笔迹。今此固其一也。其一面为武洞清笔,画有优昙树,下立一石,前一古佛,手持经卷,止一半身,其余缺坏矣。按洞清乃武岳子,米芾画史称其作佛像罗汉,鏖战掣笔,作髭发尤工,天人画壁,发彩生动。然绢素动以粉点眼,久皆先落,使人惜之。洞清亦南唐人也。二子遗迹,世无存者,今乃从地中断石得之,岂非画史中一段嘉话耶。曹画所题字,不在上,亦不在下,画境与字迹相对刻之,今代亦无此式也。

无尽颂古

张无尽在江宁府戒坛院阅雪窦拈古 【张无尽在江宁府戒坛院阅雪窦拈古 「拈」原作「?古」,据万历本改。】 ,至百丈参马祖因缘云:「大冶精金,应无变色。」忽投卷曰:「审如此言,临济岂得有今日也。」有颂曰:「马师一喝大雄峰,声入髑髅三日聋。黄檗闻之惊吐舌,江西从此立宗风。」尝举似平和尚,平后致书与无尽曰:「去夏阅临济宗派,深知居士得大机大用。」乃求前颂稿。无尽再以颂寄之云:「吐舌耳聋师已晓,搥胸只得哭苍天。盘山会里翻筋斗,到此方知普化颠。」时大观三年也。

腰玉四人

南京文臣,官一品系玉带者,惟太子太保王襄敏公以旗一人而已。又玉公敞,正德中官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亦以管理戎政,赐蟒衣、赐玉带。又公为给事中时,与前倪尚书谦,今朱宗伯之蕃,皆以使朝鲜赐一品服。计二百四十余年,南都之得系玉者,生前惟四公而已。

公孤

南都文臣未有生而官公孤者,在亲臣中则有之。惟上元人王源,以纯皇后兄,正德中以瑞安侯加太保,又加太傅。源弟清,弘治中以崇吴伯加太保。江宁人方承裕,以孝烈皇后弟,嘉靖中嗣安平伯加太子太保,又加少保。若东官孤卿,在亲臣中,则上元人夏儒,以毅皇后父,嘉靖中以庆阳伯加太子太保。在文臣中,惟王公以旗以兵部尚书总督三边,加太子少保,又加太子太保。倪公岳以礼部尚书改吏部尚书,王公敞以兵部尚书,周公金以南户部尚书,梁公材以户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而已。其赠官,惟前王源赠太师,倪公岳、王公以旗赠少保,王公敞、周公金、梁公材赠太子太保,倪公谦以礼部尚书、童公轩以南礼部尚书赠太子少保。

诸寺奇物 【八则】

宝光寺有西域来贝多婆力义经 【宝光寺有西域来贝多婆力义经 「贝」原作「见」,据万历本改。】 ,长可六七寸,广半之,叶如细竹笋壳,而柔腻如芭蕉。梵典言:贝多出摩伽陀国,长六七丈,经冬不雕,其叶可写字。贝多婆力义,此翻叶树也。经字大如小赤豆,旁行,蠕蠕如虫豸,不识其为何经也。外以二木片夹之,其木如杉,而纹细致可爱。南都诸寺中仅有此经而已。记又言此贝叶经保护可六七百年。

祖堂幽栖寺有历代祖师像,黄贞甫膳部命工临摹,载归天竺供养。

牛首弘觉寺禅堂有丹灶,投以薪火,风自内生,甚炽烈,须臾爨熟。如去薪,火即止。

静海寺有水陆罗汉像,乃西域所画,太监郑和等携至。每夏间张挂,都人士女竞往观之。

方山定林寺有乳锺,即所称景阳锺也。锺有一百八乳,乳乳异声,故名乳锺。又有象皮鼓,云是象皮所鞔者。

天界寺有佛牙,阔寸,长倍寸之五。万历中,僧人真淳献之尚书五台陆公,公因具金函檀龛盛之,迎供于寺之毘卢阁,牙得之天台山中。

永庆寺有古藏经,板刻工雅,纸色古澹,非宋刊则元刊也。较今南藏本稍低而狭,以木函函之,今俱为人所窃去,无复存矣。

灵谷寺有宝志公遗法被,四面绣诸天神像,中绣三十三天、昆仑山、香水海,高一丈二尺,众如之,齐、梁时物。

仁宗皇帝御笔

院判蒋恭靖公用文家藏宝翰一巨册,乃恭靖在太医院时,仁宗皇帝居东宫示病症取药御笔也。字真行相间,彷佛赵松雪体而圆熟秀劲。中有正字号、顺字号、亲字号所患云云,似是宫掖中人,不直言,故密以字号言其病耳。前书,后有年月,用朱笔押,押字形为??兀 【押字形为??兀 「??兀」形原为「??兀」,据万历本临摹。】 。多用印章,曰「东宫图书」,曰「东宫之记」,曰「大本之堂」,曰「肃清精密」,曰「谦光」,曰「缉熙」,曰「中和」,小印曰「印完」。又一圆印,径可寸许,内作双龙形篆而书语温厚款曲,蔼然家人父子然,使人感动。当时君臣之间,亲洽如此,自后久阍日高,即台阁大臣得此,以为异典矣。

御笔药方

糊,为丸,如梧桐子大。仁宗皇帝与恭靖札,其一马乌肝丸:马鸣肝,即晚蚕沙,五月收者拣净,炒至烟起,用半斤;大草乌二两,入灰火内逼烈,取出用布袋打去皮尖;右二味为细末,酸醋糊,丸如梧桐子大。其一下元似利不行,里急下坠,大便后肛口如火闷塞痛楚,煎服秦?几当归汤而愈。其一阿魏丸:沉香一两,木香二两,砂仁二两,白荳蔻一两,三棱二两,蓬朮二两,青皮二两,陈皮二两,香附子二两,萝卜子一两,炒紫苏子一两,桃仁一两,炒黄连二两,茱萸二两,汤泡同炒,去茱萸,阿魏六钱,醋。右为末

佛面竹投壶

菁可爱。尝同卜六兄鼎吉之华严寺,寺有僧庋一投壶,其座高三尺余,上以竹为壶,竹径可三寸,上下如一,而节纹皆斜抱而尖上,与恒竹弗类,问其何名,曰「此佛面竹也」。壶乃江右一王府中物。又有蟠松二株,干形正赤,而翠叶如针,

沈氏鸭

友人沈之问,虎林人,流寓南都,家于骁骑仓之傍。家畜二鸭,盖雌雄也。一日家将烹其雄,豫以笼罩之,雌即旋绕其笼,逐之不去,饲之食,弗食也。已杀其雄,以沸汤燖之,其雌忽哀鸣,举身投沸汤盆中,宛颈而死。沈君怜而不忍食,遂同瘗于竹园地中,其家从此断鸭不入庖矣。此与前记所载义雁投釜中事政同。

赵徐二公

国初,驸马都尉赵公辉年九十余而卒,所畜姬妾百余人。嘉靖中,魏国徐公鹏举年七十余而卒,所畜姬妾亦七十余人。献征录载赵公老而强健,有得于内养之术。人传赵公以妇女月水为饵,采炼有法。或言不待炼也,取未孕妇人者,以糕糁而吞之。徐公每夜以红枣数十枚,令姬妾口含,过夜,辄食之。噉枣法,尝闻于方家,至吞月水,则自未有言者。顷云间李生中梓作本草药性解,始列于书,而亦言性味主治,旧所不载,此又下于红铅,而尤秽浊,不知于驻颜养命之道何居也。

塔影

塔影无不倒者。牛首山之塔影,在禅堂西夹室,阖双扉观之,影于缝中倒现,玲珑可人。永庆寺之塔影,在殿左伽蓝小殿窗虩中倒现,其阑楯皆历然。二室皆向东,一寺之房无数,独现于此,何也?大报恩寺之塔影,在城内油房巷塘中;旧铁塔寺之塔影,在候驾桥方氏塘中,其影亦倒。凡物之影透在虩中,必与其形相违,塔本正也而影倒,即如飞鸟之影,鸟东飞,则虩中之影必西逝,与塔影正同一理耳。走马灯之影不平行,如内灯左旋,则影必先从右上角而下,至中稍低,又渐高至左上角而去,右旋亦然,且一灯四面、六面无不然。此等理自在目前,思之遽未得其解。乃知天下之道,卑而高,近而远,于此可玩也。沈存中笔谈论窗隙中楼塔之影,中间为窗所束,皆倒垂,鸢飞与影在隙中亦然。其理亦未畅。陆务观笔记,亦言此未易以理推也。

俚曲

里衖童孺妇媪之所喜闻者,旧惟有傍妆台、驻云飞、耍孩儿、皂罗袍、醉太平、西江月诸小令,其后益以河西六娘子、闹五更、罗江怨、山坡羊。山坡羊有沉水调,有数落,已为淫靡矣。后又有桐城歌、挂枝儿、干荷叶、打枣干等,虽音节皆仿前谱,而其语益为淫靡,其音亦如之。视桑间濮上之音,又不翅相去千里。诲淫导欲,亦非盛世所宜有也。

戏剧

南都万历以前,公侯与缙绅及富家,凡有燕会,小集多用散乐,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曲,乐器用筝、?、琵琶、三弦子、拍板。若大席,则用教坊打院本,乃北曲大四套者,中间错以撮垫圈、舞观音,或百丈旗,或跳队子。后乃变而尽用南唱,歌者祗用一小拍板,或以扇子代之,间有用鼓板者。今则吴人益以洞箫及月琴,声调屡变,益为凄惋,听者殆欲堕泪矣。大会则用南戏,其始止二腔,一为弋阳,一为海盐。弋阳则错用乡语,四方士客喜阅之;海盐多官语,两京人用之。后则又有四平,乃稍变弋阳而令人可通者。今又有昆山,校海盐又为清柔而婉折,一字之长,延至数息,士大夫禀心房之精,靡然从好,见海盐等腔已白日欲睡,至院本北曲,不啻吹箎击缶,甚且厌而唾之矣。

酒 【三则】

新志载金陵酒以水之佳酿而得名,唐诗言「十斛金陵春」者是也。元时每岁路供满殿香醇。而自余所耳目,市酤所有,惟老窖酒,色重味浓,如隔宿稠茶,稍以灰澄之使清,曰细酒,其味苦硬,不堪三嚼。

以药糁之,使勿败。又云瓶以乌头或人言拭口,方可致远,理或然也。庆历间,士大夫家间有开局造酒者,前此如王虚窗之真一,徐启东之凤泉,乌龙潭朱氏之荷花,王藩幕澄宇之露华清,施太学凤鸣之靠壁清,皆名佳酝。近日益多造者,且善自标置,如齐伯修王孙之芙蓉露,吴远庵太学之玉膏,赵鹿岩县尉之浸米,白心麓之石乳,马兰屿之瑶酥,武上舍之仙杏,潘锺阳之上尊,胡养初之仓泉,周似凤之玉液,张云冶之玉华,黄瞻云之松醪,蒋我涵之琼珠,朱葵赤之兰英,陈拨柴之银光,陈印麓之金英,班嘉佑之蒲桃,仲仰泉之伯梁露,张一鹗之珍珠露,孟毓醇之郁金香,何丕显之玄酒,徐公子之翠涛,内府之八功泉,香铺营之玄璧。又有号菊英者、兰花者、仙掌露者、金盘露者、蔷薇露者、荷盘露者、金茎露者、竹叶清者,大概以色味香名之,多为冠绝。于是市买所酤,仅以供闾阎轰饮之用,而学士大夫,无复有索而酤之者矣。又下则重阳后市店皆置帘开清酤之,曰黄酒,纯以芦灰((?八)音)之,差比于压茅柴而已。士大夫所用惟金华酒,味甘而殢舌,多饮之,扦沓不可耐。后始有市苏之三白酒者,迄今宴会犹用之,味殊辣,而使人渴且眩。或云其

余性不善饮,每举不能尽三小琖,乃见酒辄喜,闻佳酒辄大喜。计生平所尝,若大内之满殿香,大官之内法酒,京师之黄米酒,蓟州之薏苡酒,永平之桑落酒,易州之易酒,沧州之沧酒,大名之刁酒、焦酒,济南之秋露白酒,泰和之泰酒,麻姑之神功泉酒,兰溪之金盘露酒,绍兴之荳酒,粤西之桑寄生酒,粤东之荔枝酒,汾州之羊羔酒,淮安之荳酒、苦蒿酒,高邮之五加皮酒,杨州之雪酒、豨莶酒,无锡之华氏荡口酒 【无锡之华氏荡口酒 「荡」原作「汤」,据万历本改。】 、何氏松花酒,多色味冠绝者。若市酤浦口之金酒,苏州之顾酒、三白酒,扬州之蜜淋(氵禽)酒,江阴之细酒,徽州之白酒,句曲之双投酒,皆品在下中,内苏之三白,徽之白酒,间有佳者。其它,色味俱不宜入杯勺矣。若山西之襄陵酒、河津酒,成都之郫筒酒,关中之蒲桃酒,中州之西瓜酒、柿酒、枣酒,博罗之桂酒,余皆未见。说者谓近日湖州南浔所酿,当为吴、越第一。若四川之咂麻酒,勿饮可也。

,以马乳酿酒,占城以椰子为酒,浡泥亦以椰子为酒,拂菻国以蒲桃酿酒,缅甸有树头酒。惟暹罗以为酒,王弇州闻之人言,此为四夷第一。于阗国有蒲桃为酒,又有紫酒、青酒,不知其所酿,而味尤美。四夷入国朝来,所闻酿酒,朝鲜以曲为酒,女直嚼米为酒,鞑靼别部安定、阿端二

茶品

金陵旧无茶树,惟摄山之栖霞寺,牛首之弘觉寺,吉山之小庵,各有数十株,其主僧亦采而荐客,然炒法不如吴中,味多辛而辣,点之似椒汤,故不胜也。而五方茶品至者颇多,士大夫有陆羽之好者,不烦种艺,坐享清供,诚为快事。稍纪其目,如吴门之虎丘,天池山?介之庙后、明月峡,宜兴之青叶、雀舌、蜂翅,越之龙井、顾渚、日铸、天台,六安之先春,松萝之上方、秋露白,闽之武夷宝庆之贡茶,岁不乏至。能兼而有之,亦何减孙承佑之小有四海哉。

鱼品

糊油煠而荐之。又有黄、鳗鲡,皆以鱼名,其形质实一,?别为一族,与虾鳖同。条鱼,身狭而长,不踰数寸,银鱼之大者也,褁以,头扁而口哆,身黄黑白错,尾如(鱼回),小者曰汪刺。有鲫,水中自产,为野鱼,以后湖者良,性独属土。有鲢,头巨而身微类(鱼暨),鳞细,肉颇腻,江南人家塘池中多种之,岁可长尺许,俗曰此家鱼也,有青白二种,大者头多腴,为上味。有,小头,身横视之圆如盘,而侧甚薄,大者曰(鱼恪),腹脊多腴。有(鱼干),身圆如竹,头尖而喙长,俗所名火筩觜也,啖诸鱼,而品下。有鲟,鼻长与身等,口隐其下,身骨脆美可啖,为良,其腮曰玉棱衣。有(鱼丰),身似而色纯黑,头有七星,俗曰乌鱼,道家忌食之,其性耐久,埋土中数月不死,得水复活。有(鱼回),头微扁而身青白色,无鳞,尾无岐,肉最肥,张志和诗「桃华流水鳜鱼肥」即此,第此鱼惟秋为美,俗曰菊华(鱼回)。有江东,鱼国也。为人所珍,自鲥鱼、刀鰶、河豚外,有鲤,青黑色,有金光隐闪,大者贵。有,似鲤而身狭长,鳞小而稍黑。有青鱼,类而鳞微细。有(鱼暨),巨口细鳞,苏子所谓状似松江之鲈者也。鬣利如锥,肉紧而无刺,类蟹螯。有白鱼,身窄而长,鳞细白,肉甚美而不韧。有

果木移植

橄榄、椰子、榧子、杨梅皆南果也,榧子移此活矣,而不华实。椰子发芽出子,端可二尺许,经冬则萎。橄榄尝有核堕地,出小树可三四寸,具有枝叶而竟不育。杨梅自光福去金陵仅五百里,移植多不活。今杨梅园有数株供太庙荐新者,时萎辄移种易之,所结实去本地形味,不翅相悬也。杜鹃、末利、佛桑、兰花皆南花也,末利、兰花出闽与虔,去此远,此土人护视过冬,寿可四五年,而兰倍之。杜鹃、佛桑,仅当年开花,从未有能过冬者。频婆、石榴、蒲桃,北果也,石榴、蒲桃移此地鲜不活者,第结实数年后则与此地所产亡异。频婆,近人家间有植者,所结子香味差具,而色与形不逮也。由此观之,以北就南则生,以南就北则死,理固应尔。然宋艮岳种荔枝结实,徽宗曾以赐近臣。今以南之荸荠种于宝坻、三河,所结实形大而肉香脆,反隃于南土者。物之变化,亦叵定也。

纪虫 【二则】

,曰狗蝇,曰萤,曰蠛蠓,曰米牛子。南都呼小虫曰蜘蟟,日秋娘,曰虭蜋,曰蜻蜓,曰梁山伯,曰橘蠹蛾,曰金丝麻蓝,曰黑老婆,曰红姑娘,曰豆娘子,曰白蛱蝶,曰黄蛱蝶,曰促织,曰纺车婆,曰都了,曰蜜蜂,曰细腰蜂,曰壸峰,曰牵牛郎,曰野蚕蛾,曰扑灯蛾,曰叩头虫,曰樟木虫,曰飞蜒,曰蝗,曰蝼蛄,曰(虫?)蜋,曰斑蝥,曰叫(虫窄),曰小青(虫窄),曰土(虫窄),曰菊虎,曰蝇,曰?,曰牛

虫之在木者曰蠹。在地者曰蚁,曰螾,曰(虫窴)蟷,俗曰骆驼。在水中者曰蜞,又曰蛭,俗曰马蝗,曰打拳虫,曰水虼蚤。在水面者曰写字虫,曰剪刀姑姑。在屋壁者曰蜈蚣,曰蝎虎,曰壁蟢子,曰蓑衣虫,曰蠼,曰蚰蜒,又曰(虫虎)蝓,曰蚰蜒螺。在下曰鳖鸡。在木中者曰白蚁。在壁曰蠜。在檐角、屋隅、窗虩曰(知黾),曰蟏蛸,曰蛜蝛,一曰鼠妇。在壁上捕蝇曰蝇虎。在人身衣缝曰虱。在地与囓人曰虼蚤。在厕曰蛆。

客座赘语卷十

官军粮赏则例

水夫,每名胖袄一件,每件折表里绵布五丈二尺八寸、绵花二斤,每布一疋长三丈二尺,折银三钱,绵花一斤,折银七分。夏赏每布名俱苎布一疋,折银二钱。月粮则例:指挥使八石,同知六石二斗,佥事五石八斗,镇抚三石八斗,正千户四石二斗,副千户三石八斗,百户三石,总小旗一石。军只身六斗,有妻一石,纪录、老疾军三斗,把门、修仓军斗余丁各三斗。操备舍余口粮四斗,军匠八斗,无妻四斗八升。优给指挥千百户与见任同。每年二月十月关支折银,每米一石,折银五钱,余月支米,遇闰本折随宜关支。赏赐则例:冬赏正军绵布三疋,内本色二疋,每疋折银三钱;折钞布一疋,每疋折钞五锭。军匠二疋,内本色一疋,折钞一疋。有母妹幼军三疋,内本色二疋,折钞一疋,无母妹幼军一疋。只身军匠一疋,疾军一疋。以上俱本色。江、济二

议谥

南都自襄敏王公后无复有予谥者。顷因部议咨访,京兆公举上、江二县应谥诸公,为陈公遇、顾公璘、童公轩、张公琮、何公遵、陈公镐、殷公迈、王公銮、吴公自新。部使者骆公骎曾酌而疏请下部矣 【部使者骆公骎曾酌而疏请下部矣 「使」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丁巳春,部议予谥四十三人 【部议予谥四十三人 「予」原作「子」,据万历本改。】 ,而前诸公尚有待也。因思国朝文臣必三品以上方予谥,然谥虽为优恤特典,而字之上下有辨,褒贬之意,未尝不寓其中。盖有身为宰执大臣,而仅合于好和不争宠禄光大者,即而思之,其人品已可概见,此真春秋严一字之义也。至有幸而得美谥者,宜仿晋、唐人议贾充与议许敬宗谥,不当之意酌之,似不必议夺。盖夺则有议者与贤而无谥者同在,不可迹之,天使幽厉,而削其谥,千载之后,史策阔疏,并其人不可知矣,何似存之而使知清议百世不能??民也?惟夫三品以下,有行义人品卓绝者,特恩赐谥。此则有美而无恶,有褒而无刺,别为激扬盛典;若宜谥未锡而追补者亦然,并着在非常之例。至官三品以上,宜仿亲郡王例,但居是官,则照例赐谥。如宋天圣中,孙奭等言:臣僚薨谢,不待本家请谥,在官品合加谥者,并令有司举行。而谥必严核其流品,务使名与实副,斯不失乎古人大行大名,细行细名之指。而近日议夺、议予之纷纭,亦可息也。

周礼卿大夫卒,太史于葬前赐谥,祖奠之曰续诔。后世失于申明典礼,故须门生故吏录行状,子孙请谥。然应谥者,太常议之,博士具草,考功审覆,判都省集议,上中书门下判准录奏。未允物论者,辄据法驳正之,得以伸其是非,而私请不得与。国朝则应谥者必由陈乞,其子孙旧故于合干衙门豫先讲求 【其子孙旧故于合干衙门 「干」原作「于」,据万历本改。】 ,一无龃龉,而后疏覆施行,得旨予谥,内阁乃并列二谥,请上点定,故谥多有美而无恶。然亦有上推主恩,下采公议,微示意于褒美,一字之外,如前所云曰「安」、曰「荣」者,其用意似,而旨则婉而切矣。近日江夏龂龂谥法,直以有谥为荣,无谥为辱,似端执夹漈序论之旨,故亟欲议夺前之溢谥者,而不知予谥一字之辱,有甚于无谥与夺谥,即夹漈业以定为上中下三品之谥,孰能掩之?弇州谥法纪于古今用谥之原,可谓晰矣,而亦未尝于此别白着明。今日谥法,礼曹颇慎举行,前代之故,似亦不可不一为折衷也。

山水

金陵之山,形家言为南龙尽处,精华之气,发露无余,故其山多妍媚,而郁纡烟容岚气,沓翠霏青,望之如古佛顶上之螺,美人眉间之黛,而特未有奇峰削壁,拔地刺天,如瑶篸玉剑,突起于云霄之上者。江水一泻千里,沙腾浪涌,天日为昏,最为怪伟。至静夜无风,江声隐起,余尝夜卧洪济燕矶听之,汹汹如欲崩四壁也。后湖泓渟坦沲,堤杨洲菼,绰约媚人,山色四围。如靓妆窥镜,湖山之美,何减虎林,所少者独瀑布与寒泉耳。钟山之一人泉,牛首之虎跑泉,摄山之白鹿泉,祈泽寺之龙玉泉,衡阳寺之龙女泉,虽一泓之流,未足称奇,然瀹茗濯缨,其为已足,固可褰裳提罂而临试也。

寺院

鸣寺则坐鸡笼山,永庆寺则傍谢公墩,吉祥寺则负凤凰山,清凉寺则屏四望山,金陵寺则扆马鞍山,上瓦官寺则峙凤凰台,皆备登临之美。下瓦官寺在杏花村内,林木幽深,入其门令人生尘外想。鹫禅寺地僻而无可眺,然差与市远。封崇寺杂闾阎中,荒凉颓废,致无足言。惟承恩寺踞旧内之右,最为城南嚣华之地,游客贩贾,蜂屯蚁聚于其中,而佛教之木义剎竿,荡然尽矣。南都城中道院,若朝天宫则枕冶城山,灵应观则俯乌龙潭,卢龙观则倚狮子山。佛寺若

御笔文昌帝君像

宪宗皇帝御笔文昌帝君像,帝君冠唐帽绿袍,束带履乌靴,手持玉如意,坐盘石上,神仪萧散出尘,真天人也。上题成化十九年御笔,押以「广运之宝」。旧为苑马卿卢公家藏,今人但知宣宗皇帝御画,不知宪宗皇帝宸翰之工如此,真人间之瑰宝也。

宁国公主墨杯

宁国大长公主孙继本,家藏公主所用遗墨半挺,上用紫金打成龙口吞之。一白瓷酒杯,酌酒满,则隐起一龙形,鳞鬣具备,倾去其酒,则不可见矣。常见宣窑壶盏,往往油内隐龙凤细纹,细视之方可睹,此杯亦其类也。

文士

文墨之士,英英皎皎,驰声艺林者,时不乏人。周吉甫晖,博物洽闻,恢奇奥雅,诗句之美,冠绝当时。黄伯子祖儒,才藻溢发,世禅雕龙,所著呓觉稿,出入古今,故非恒士。黄征甫应登,古文辞诗赋流奕清举,编有谢山暇录,辨难考据,尤为博雅。顾孝直端祥,赋韵英多,矢口而成,笼盖人上,分其才艺,足了数人。姚允吉履旋,诗文典则,可诵可传,与弟允初观察有金友玉昆之目。黄叔遯复儒,雕文琢章,铿锵有韵,追踪家学,志气罕伦,为贫所羁,不副其意。张彦先一儒,博洽英隽,诗古文取法汉、魏、六朝,郁然古色,非复时流。傅远度汝舟,奇思灏气,高出一世,所行七幅庵集、唾心集、步天集,总之皆不经人道语,真是奇人。孙幼如起都,少而称诗,长习经义,雅丽宏肆,铄古切今,极才人之致。孙燕诒谋,称诗南国,多四方之游,所行诗草,申文定序之,推许甚。至李象先佺,雅意标举,行着诗集,余尝为之序,颇极推挹,而君心似不肯余言,知其志大宇宙也。此皆垂缨戴縰,青青子衿,以其余力,肆意于兹,具足千秋,可名一代。余皆得时与往还,间伸唱和。其它干将之气,牛斗相望;汗血之驹,??必跋欲骋者尚多,不能悉纪也。金陵多材,岂不盛哉!

张子明隐君,名正蒙,家通济门外,年九十矣,步履如飞,日行数十里不倦,不多食酒,而噉肉饭如壮夫。诗法盛唐,饶王、孟、韦、柳之趣。胡彭举宗仁,诗奇峭多新致,周吉甫称其句中有画,类王右丞,余尝序其知载斋稿,板而行之。叶循甫太学遵,家本素封,而好韵事,所居水石花木皆有佳致。诗与柳陈甫、陈延之辈相唱和,翩翩遒上。且学多所通,近焦弱侯先生升庵外集,校刊编次,皆循甫笔也。欧阳惟礼名序,以太学生官府幕,投绂归。惟礼兄弟多翰墨交,所自运清拔有韵。惟礼又书法,颇有银钩虿尾之意,信是白眉。

书法

金陵士大夫多留意墨池者。焦弱侯先生真行结法眉山,散朗多姿,而古貌古骨,有长剑倚天、孤剑刺日之象。卜中立行书师章草,简劲无媚骨,望之肃然,类其为人。朱元介真行师赵魏公,简出入颜鲁公与文征仲,日可万字,运笔若飞,小则蝇头,大则径尺,咄嗟而办,从来书家之神速,恐未有若此者。许伯伦行狎书师孙过庭,劲媚错出,圆熟温茂,如王谢儿郎,皆有体韵。沈生予真书师晋诸王,而波拂点画,具有拔山之力。姚允吉真行法率更 【姚允吉真行法率更 「姚允吉」原作「姚已吉」,据万历本改。】 ,稍益以己意,简峭中微带风貌,故自彬彬。余世奕真行师阁帖,笔势遒美,行列古雅,较乃祖司成,当有出蓝之誉。孙幼如真书如玉环,丰艳而有致;行草师米元章芜湖学记碑,几如优孟之似叔敖。欧阳惟礼真师率更,篆、八分师二李与梁鹄,结构不,古雅有意。胡彭举八分书师魏之受禅碑,简劲方正中,雅气逼人,如陶贞白坐听松楼上,语语霞,无一点尘气。黄叔遯行书法章草,而清劲特甚。余尝戏谓:「君举体充悦拖沓,当号笨伯;而作字秀羸,故是一反。」许无念为伯伦长子,真行似乃父而秀逸过之,真如赵合德初进御时,以辅属体,无所不靡。魏考叔真书师黄庭经,结构致密,神采流丽,团扇尺素,嫣然动人。

画事

前辈士流工画事者,自陈鲁南太史、陈子野明府、胡懋礼太史、盛仲交文学外绝少。后何侍御仲雅继之。近日朱宗伯元介作画山水花卉,巨幅单条,触兴辄染,所摹前人,遂有南宫夺真之妙。齐王孙国华工写生,绘梨花、白燕、鸲鹆、锦鸡,烨然有生动之状。尝写松鹤以寿余,意匠尤古雅。姚允吉文学之梅花,金莘甫太学之菊花,皆饶雅趣。它如郭水村仁,工写大幅山水,布置渲染,具有成法。胡彭举宗仁画自文五伯仁来,晚出入王叔明、黄子久二家,其笔意古质,颇有五代以前气象。二子耀昆、起昆,奕奕皆有父风。李绍箕山水草树,绰有胜情,骨法不凡,究为能品。魏考叔之璜弟和叔之克工山水,笔法秀美,姿颜妩媚,有不胜罗绮之态。此皆近日行家以画名者,它亦无有卓然著称者矣。

王梅溪研

盛仲交苍润轩中藏有王梅溪先生研,研体员,长可尺六七寸,广三之二,色正紫,先腻而润,盖端石也。四边刻蓬莱楼阁,云气海涛,近上作方池,以一木架嵌之,架高二尺余,有足如几。仲交写大字,作长幅画,辄满注水,浓磨隃糜,兴到捉笔,挥洒淋漓,非此不称其意气。后其子伯年曾以见示,今不知寘谁氏矣。

读书题识

仲交先生家多藏书,书前后副叶上必有字,或记书所从来,或纪它事,往往满幅,印钤惟谨。后多散在人间,其家举所书者悉扯去,殊为可惜。因见前辈赵定宇少宰阅旧唐书,每一卷毕,必有朱笔字数行,或评史中所载,或阅之日所遇某人某事,一一书之。而吾师具区先生,校刊监本诸史卷后亦然,竟以入梓。古人读书,游泳赏味处,于此可以想见,远胜于鬻及借人为不孝矣。

古词曲

晋南渡后,采入乐府者,多取闾巷歌曲为之,亦若今干荷叶、打枣干之类。如吴声歌曲,则有子夜歌、子夜四时歌、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变歌、上声歌、欢闻歌、欢闻变歌、前溪歌、阿子歌、团扇郎、七日夜女歌、长史变歌、黄生曲、黄鹄曲、桃叶歌、长乐佳、欢好曲、懊侬歌、黄竹子歌、江陵女歌。如神弦歌曲,则有宿阿曲、道君曲、圣郎曲、娇女曲、白石郎曲、青溪小姑曲、湖孰姑曲、姑恩曲、采莲童曲、明下童曲、同生曲。如西曲歌,则有三洲歌、采桑度、江陵乐、青阳度、青骢白马、安东平、女儿子、来罗、那呵滩、孟珠、翳乐、夜度娘、长松标、双行缠、黄督、西平乐、攀杨枝、寻阳乐、白附鸠、拔蒲、作蚕丝、月节折杨柳。如杂曲歌辞,则有西洲曲、长干曲、东飞伯劳歌、休洗红、邯郸歌。在宋、吴声歌曲则有碧玉歌、华山畿、读曲歌。西曲歌则有石城乐、莫愁乐、乌夜啼、襄阳乐、寿阳乐、西乌夜飞。在齐,西曲歌则有共戏乐、杨叛儿。梁鼓角横吹曲,则有企喻、琅琊王、巨鹿公主、紫骝马、黄淡思、地驱乐、雀劳利、慕容垂、陇头流水、陇头、隔谷、淳于王、东平刘生、捉搦、折杨柳枝、幽州马客吟、慕容家自鲁企由谷、高阳乐人。晋、宋皆江左俗间所歌。梁横吹曲,则似间取北土所,仿其音节,衍而成之。然其辞总皆儿女闺房、淫放哀思之语。李延寿所谓「格以延陵之听,皆为亡国之音」者也。

冶城

冶城最古而最为胜地。吴为冶城,晋初为冶城,后为西园,宋为总明观,杨溥于此建紫极宫。宋改天庆观,大中祥符间,赐额为祥符宫。元初名玄妙观,后改大元兴永寿宫。国朝为朝天宫。初,门南向,后以宫内火灾,移门居东巽方,而径为九曲,前小殿,四隅以四亭翼之,象玄武禳火也。

两谢公墩

金陵志纪冶城北有谢公墩。谢灵运撰征赋:「视冶城而北属,怀文献之悠扬。」李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诗,序云:「此墩即晋太傅谢安与右军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志,于时营园其上,故作是诗。」有曰:「冶城访古迹,犹有谢安墩。平览周地险,高标绝人喧。想象东山姿,缅怀右军言。白鹭映春洲,青龙见朝暾。地古云物在,台倾禾黍繁。我来酌酒波,于此树名园。」城东半山寺后别有谢公墩,按庆元志,城东半山寺旧名康乐坊,因谢玄封康乐公,至孙灵运犹袭封。今以坊及谢公墩名观之,恐是玄及其子孙所居。余前正疑王荆公「我屋公墩」之说,与冶城北相远。今据此志,乃知金陵自有两谢公墩,在今冶城北与永庆寺南者,乃谢安石所眺;荆公宅之半山寺所云谢公墩,乃谢玄所居。荆公或误以为太傅也。

金陵图

于前代,如今某处在某代为某,尽上、江二邑境内山水村墅,一一考证而图之,以信今传后,而病懒未能也。宋洪遵跋杨备览古诗曰:「暇日料简故府,得金陵图,六朝数百载间,粲然在目。又以今日宫阙、都邑、江山为建康图,并刻石以献。上称善,有旨令参订古今,微识其下。客有以前诗示遵,亟锓之木,图旧在玉麟堂,好事家有大本。」此张铉金陵志所载,今此图本亦不复存矣。因思金陵形势,自吴至梁、陈,宫阙都邑相因不改。隋文平陈,诏建康城池,并平荡耕垦,而六朝都邑宫室之迹尽矣。杨溥跨淮水为城,朱雀航、骠骑航、禅灵渡囊括城内,而六朝山水之形变矣。入国朝,益拓前代之城而大之,于是青溪、九曲之旧不复可考,都邑宫室重为开辟,独高山大川不失其故。而故老不存,俗呼多舛,欲一一据册问之,猝未易得。陈鲁南先生金陵图考一编,最为精洽,而自都城外山水之名,亦多未晰,如方山在秦淮之左,而图列于右,其诸山名,尤多阔。余尝欲为一图,据今日之形势、名字以上

总明观

宋明帝六年,立总明观于冶城,征学士充之,置东观祭酒、访举各一人,举士二十人,分为儒、道、文、史、阴阳五部学。 【分为儒道文史阴阳五部学 「部」原作「都」,据万历本改。】 言阴阳者,遂无其人。按宋文帝元嘉十五年,立儒学于北郊,命雷次宗居之,在钟山之麓,时人呼为北学,今草堂是也。明年,又命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在鸡笼山东。著作郎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玄立文学,并在耆阇寺侧。然则宋盖二世皆立诸学矣,而冶城之立学,今人少知之者。

城内外诸水续考

余前曾言城内外水利,因检金陵新志载东南利便书曰:建康古城向北,秦淮既远,其漕运必资舟楫,而濠堑必须水灌注,故孙权时引秦淮名运渎,以入仓城。 【即今斗门桥以北一带河,至铁窗楞者是。】 开潮沟以引江水, 【东发青溪抵秦淮,西通运渎,北连后湖,即今北门桥至珍珠河一带是也。】 又开渎以引后湖,又凿东渠名青溪,皆入城中,由城北堑而入后湖,此其大也。自杨溥夹淮立城, 【即今自通济门起,西至石城门皆是。】 其城之东堑皆通淮水, 【即今通济门外上至南门一带是也。】 其西南边江以为险。然春夏积雨,淮水泛溢,城中皆被其害。及盛冬水涸,河流往往干浅。 【此一段在今日正同,与宋无异。】 宋隆兴二年,张孝祥知府事,奏秦淮流经府城,正河自镇淮、 【今南门内桥。】 新桥 【今新桥。】 入江,其分派为青溪, 【今洞神宫后一段,经四象桥一带是。】 自天津桥 【今内桥是也。】 出栅寨门 【今铁窗楞是。】 入江。 【宋时今水西、旱西二门外,似未有土地如今日广远,石城下即临江。】 栅寨门近地属有力者,因筑断青溪水口,创为花圃,为游人翫赏之地。每久雨,水暴至,则正河不能息泄水势,于是泛滥城内,居民被害。 【今古潮沟、青溪、运渎河身皆为住民日久侵占,堙塞不通,故水患正与此书相类。】 ,又古来贮水湖衍,后世筑为圩田日多,每夏雨暴至,江潮复涌,水即泛溢,皆经流城内一河入江。自源及委,所过不计几桥,凡过一桥,皆为木石岸堰束扼,及居民筑土侵狭河道,故水失其常,横流弗顺。是以必资栅寨门河今欲复通栅寨门,使青溪径直入江,则城内永无水患。及汪澈继孝祥知府,诏澈指定以闻,澈言开西园古河道,通栅寨门尤便,从之。戚氏志云:秦淮水源甚远,小川流入者 【今内桥以西至铁窗楞。】 及长干桥下河 【今南门外大桥是。】 分泄其势,其关于国赋民食者非轻。如云通便舟楫,特是小事。自前如李祥所言,止谓城内被水,然多不过数日即退,其害亦轻。若观乡外圩田,则始见其害可畏尔。上元、江宁、溧水多赖圩田,农民生计居处,多在圩中。每遇水至,则举村阖社,日夜并力守圩,辛苦狼狈于淤泥之中, 【今上江滨江田地及句容以西、方山上下一带,皆同此害。】 如御大寇。幸而雨不连降,风不涌浪,可以苟全一岁之计。其为坏决,则水注圩中,平陆良田,顷刻变为江湖,哭声满野,挐舟结筏,走避他处,国赋民食,两皆失之。是皆水不安流之故尔。其言城内外之水患,最为明切痛快。与余前言郊外水患,悬合于数百载之前。第今诸湖既难议复,惟浚支流一节,稍可举行,是在有地方之责者亟议永利尔。

东坡先生金陵诗

东坡先生在金陵为诗凡十有五篇:小子遯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又次荆公韵四绝句,又同王胜之游蒋山,又次叶致远韵,时致远正从介甫于金陵,又次裴维甫韵,裴时解石于秣陵,又次段缝韵,缝家居金陵者也,又绍圣元年至金陵,得钟山泉公书,寄诗为谢,并赠和老诗,又建中靖国元年,公还自海至金陵,又次韵清凉老诗,又题长短句于赏心亭,又着观音颂于崇因寺。

放生洲池

石头城前有长命洲,梁武帝放生之所也。帝日市鹅鸭鸡豚之属放此洲,置户十家,常以粟谷饲餧,岁各千数。又唐干元中,诏于江宁、秦淮太平桥,临江带郭,上下五里,置放生池八十一所。有碑,升州刺史颜真卿撰文。今淮清桥北,水通古青溪,西入运渎者,其遗迹之一也。后湖志 【后湖志 「湖志」二字原阙,据万历本补。】 :宋天禧四年,改湖曰放生池。又曰:按旧图经,唐干元中已置此池 【唐干元中已置此池 「干元」二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史正志于青溪放生池建阁,张椿为之记。

八功德水

灵谷寺八功德水,自寺墙外由钟山流出,下有石为曲水引之,在宝公塔之东北。宋知上元梅挚记甚工,其文曰:钟山之阳,有泉曰八功德。梁天监中,有胡僧昙隐寓止修行,有一厖眉叟相谓曰:「予山龙也,知师渴,饮功德池,措之无难矣。」人与口灭,一沼沸成,深仅盈寻,广可倍丈。浪井不凿,醴泉无源,水旱若初,澄挠一色。厥后西僧继至,云本域八池,一已眢矣,此味大较相类,岂非竭彼盈此乎!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净、七不饐、八蠲痾,又其效也。文多不载。今水有时而竭,或云水在山中,因禁地人迹不至,岁久木叶所堙,故有时而涸,不知然否。

沿江开河议

兴化李君思聪尝建议:自南都抵京口,江水险恶,往来舟楫常有风波倾覆之苦 【往来舟楫常有风波倾覆之苦 「舟」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常」原作「尝」,亦据万历本改。】 。谓大胜关至燕子矶一带有内河,故数十里无长江之险,今燕子矶以下抵京口一带 【今燕子矶以下抵京口一带 「一」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旧有河形,宜加开浚,则一百八十里江险可以引避,此漕运与士商往来之永利也。余甚韪其论,因考旧志,古漕河一名靖安河,在龙湾市上元金陵乡。宋聿靖安河记云:自金陵抵白砂,江险,其尤者为乐官山李家漾,至急流浊港口,凡十有八处,号称老风波,而玩险阻者,至是鲜不袖手。东南漕计,岁失于此者什一二。宣和六年,发运使卢公访其利病,得古漕河于靖安镇之下缺口,谓其取径道于青沙之夹趍北岸,穿坍月港,繇港尾越北小江,入仪真新河,高枕安流,八十余里抵扬州新城下,可易大江百有五十里之险。按此论正与李君意同,特彼在径趋北岸,此则专傍南岸抵京口耳。北岸之河今亦堙塞,盖江水东西决不常,沿江洲地,时有坍卸入江者。今上新河旧传自江东门可数里至江岸,今不过里余矣。陵谷变迁,江上尤速。李君之议甚美,俟再与习江上地形者筹之。

古迹俪语

鸣埭。 蟹浦,龙山。 桐树湾;竹格渡。 直渎;横塘。 谢公墩;杜姥宅。 乌榜村;青林苑。 西州;东府。 三山;二水。 乌衣巷;红罗亭。白石;青溪。 龙广山; 【李后主作亭。】 一人泉;五马渡。 商馆; 【宋】 甘露亭。 【陈】 蘼芜涧;茱萸坞。@入汉楼; 【晋】 横江馆。 赤乌殿; 【。】 朱雀航。 南涧;北山。 珍珠河; 【陈】 胭脂井。 花林村;竹筱港。 夏侯山;朱年。 覆舟山;投书渚。 皂筴桥;白杨路。 赤兰桥;乌衣巷。 苍龙堰; 【后湖上。】 白鹭洲。 篱门五十六所;秦淮二十四航。 梁五明殿;唐百尺楼。 伏龟楼; 【在宋府城东南。】 跃马。 【城南,即南石?闲。】 南石?闲楼;西州路。 青溪宫;白石垒。 宋玉烛殿;梁金华宫。 落星楼;清暑殿。 三品石;八卦泉。 【方山定林寺。】 @凤凰里;燕雀湖。又云蚵蚾矶。 覆桮池; 【元帝】 麾扇渡。 慈姥山;道士坞。 【钟山。】 莫愁湖;桃叶渡。 【上梁妓,下王大令妾。】 穿针楼;邀篴步。 谢玄走马路;卢绛翔鸾坊。 桥名万岁;台曰九日。 栖霞寺;落星墩。 鼓吹山;幕府寺。 青溪祠;白石庙。 玉树后庭;金莲帖地。 疑城; 【于石城设,以拒魏文帝 【以拒魏文帝 「魏文帝」原作「魏文治」,据万历本改。】 。】 辱井。 【胭脂井。】

秦人凿山 【秦人凿山 「秦」原作「奏」,据万历本改。】

今人第知方山至石硊山,为秦皇凿山断金陵王气之处,不知今城之西北卢龙、马鞍二山间,亦为秦所凿也。此处正号金陵冈,俗传埋金之谶,正是此处。冈上有碑,因开靖安路失之。张铉新志言其地有沟,沟中有石脉,见存以证断凿之迹。卢龙山今土名狮子山,志称在张阵湖北,冈陇北接靖安,今山下为仪凤门,门外犹号龙湾城,即新志所称靖安镇者是也。由此而北,则为直渎山。又按今龙潭有靖安村,去城九十里,与志远近迥异,姑两存之。

建都

孙建都四世,凡六十年。东晋建都十一世,凡一百三年。南宋建都八世,凡五十八年。南齐建都七世,凡二十三年。萧梁建都四世,凡五十五年。南陈建都五世,凡三十三年。 【六朝凡二百五十二年。】 南唐建都三世,凡三十九年。宋南渡为行都七世,凡一百三十九年。以上金陵为都皆偏安也。至我朝为帝都,已迁北京为南京,一统万万年。自古海内建都之多而且久,未有隃金陵者。

桥名

。北门桥,旧名武胜。大中桥旧名白下,又名上春桥。南门外桥,五代杨名长干桥。今干道南北二桥,与北之狮子桥,青溪之竹桥、内桥,东西之东虹、西虹桥,皆旧名。此其灼然而可据者也。金陵新志纪诸桥名多有复误。如运渎、青溪所跨,试以遗迹参之,次第可考,而纪纲无法,有一名而两纪者。其自序言:官府文案,两经焚毁,故老晨星,无从询访,固宜有是,今姑就俗称,上附于古可征者志之。内桥在宋行宫前,旧名虹桥,政和中蔡薿建石桥,号蔡公桥,后改天津,南渡后用西京大内前桥名也。新桥本名万岁桥,唐诗句中「万岁桥边此送君」,新桥乃杨时所名,又名饮虹桥。羊市桥本名清化,俗呼为闪驾,景定二年马光祖重建,手自书榜改今名。笪桥,俗传茅山二十六代笪宗师所建,旧名钦化,马光祖改建,名太平桥。武定桥,马光祖建,定今名,旧为长乐。仓巷桥,旧名望仙桥,马光祖改名武

宫城都邑二图

新志所画六朝宫城、都邑二图,前后错综,可以想象往代之概。而以山川之大势,参今日都邑宫阙之制,古今之异同,可以了然于心目中矣。惧其久而就堙,因列置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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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寺转湾

入石城门,往东大街折而北,路曲如环,俗名「螺蛳转湾」。或曰讹也,路曲处乃铁塔寺墙脚,寺旧名罗寺,此路值其隅角,故曰「罗寺转湾」耳。因考此寺,宋太始中,邦人舍地建精舍,号延祚寺。至唐,有灵智禅师,生无双目,号罗和尚,经论文字,悉能明了,时人称有天眼,为建塔寺内,或曰罗寺,无乃因此僧立名乎?又寺佛殿前,旧有铁塔二座,干兴元年铸,今之名铁塔,正以此也。俗传此寺洪武中,圣祖在大内,望见其塔中有僧歼焉,毁寺为仓。然建文二年,寺僧募修疏文见在,则洪武中寺固亡恙也。其改而为虎贲左卫仓,不知当何时耳。

回龙候驾二桥

回龙桥,金陵新志在城西门内。今卡庙西大街有平桥,而下洞甚巨,南通运渎至铁窗棂者,即此桥也。而金川门内又有一桥,亦名回龙桥,则以成祖靖难入城之故。又铁塔寺仓前有桥,俗讹为侯家,故老言本名候驾,二义似有所为,惜无可考。大都修志所载名目,多系地方人开报,自非史册确有证据,讹舛自难纠正。士大夫即家于此,寓于此,足迹未经,耳传已熟,欲一一得其真而载之,故未易也。

幕府直渎诸山

寰宇志称幕府山东北临直渎浦,西接宝林山,南接蟹浦,又南接卢龙山。南畿志言一名石灰山,由此北属至观音山,突出大江为弘济寺。宋明帝高宁陵在山西,晋王导、温峤亦葬山西。宝林山北有夹萝,俗讹为夹骡,言达磨北渡,梁武使人追之,使者乘骡为石所夹云。直渎山有直渎洞,旧志言山东西有水流入大江。伏滔北征记云:将竺瑶墓有王气,孙皓恶之,乃凿其后为直渎。今渎与浦皆堙塞不可考矣。

部议救荒

余前已载救荒之议,谓当于户部仓粮借放。今查部志,成化二年,南京饥荒,守备太监王某等,奏准开仓籴米四万石,以济饥民。又令应天府关领粮米,在于街市籴卖,止收铜钱,不必勒要银两,听令饥民得以零碎籴买。嘉靖二十三年,南京地方旱灾,巡抚应天都御史丁某奏准籴买南京仓粮二万石,以济灾民。其米价收贮户部银库,候丰年召商买补,或放折色月粮支用。近议止于放银月分,米贵则放米,或预放二三月,尤为便益。不费而惠,似可常行。

各仓米样

江西花红米、蒸稻米。湖广蒸稻米。太平、宁国、池州、安庆四府,滁、和二州花白米,花籼米,花红米。苏、松、常三府,广德州,浙江嘉兴、湖州二府黄粱米,白米。应天、镇江、徽州三府,浙江杭州府,黄粱米,白米,白晚米,花白米。浙江金华、衢州、绍兴三府,黄粱米,白米,花白米。每米一百石,加耗米八石,又平斛二石,芦席一百领,内本色七十领,折色三十领。猫竹二根,为垫廒用。

后湖

后湖之中有五洲:西北曰旧洲,一名祖洲。西南曰新洲,上有郭璞墓,皆为库以贮册,前抱一小洲,中有沟,萦环如溪涧,今为房,以供饮食。东二洲,一曰陵趾洲,一曰太平洲。近西小洲号别岛,秀出可爱。西南之水独深而澄,则所谓龙潭也,即刘宋时龙见处。

王荆公疏湖田

熙宁八年,荆公官江宁,上疏云:「臣蒙恩特判江宁军府,于去年十一月十一日到任,管当职事。当时集官吏军民,宣布圣化,启迪皇风,终成一载,所幸四郊无垒,天下同文。然臣切见金陵山广地窄,人烟繁茂,为富者田连阡陌,为贫者无置锥之地。其北关外有湖二百余顷,古迹号为玄武之名,前代以为游翫之地,今则空贮波涛,守之无用。臣欲于内权开十字河源,泄去余水,决沥微波,使贫困饥人尽得蠃蚌鱼虾之饶,此目下之利。水退之后,济贫民,假以官牛、官种,又明年之计也。贫民得以春耕夏种,谷登之日,欲乞明所司,无以侵渔聚敛,只随其田土色高低,岁收水面钱,以供公使库之用,勿令豪强大作侵占。车驾巡狩,复为湖面,则公私两便矣。伏望明降隆章,绥怀贫腐。」按此介甫欲田梁山泊之意,推之此者奉敕依允。绍兴二年,赵湘增收后湖田租,遂为例。淳佑十年,增先贤祠拨湖田七千余亩。元大德五年,下钟山乡开后湖河道。自是以后,惟有一池,他皆田地。国朝平定海宇,贮天下册籍于湖之中洲,始复开衍为湖,遂为一代禁地矣。

李御史后湖联句

李熙为御史,同乔户曹后湖联句云:「片雨孤城黑,三洲一水通。竹深喧宿鸟,天远断飞鸿。魏阙心迢递,钟山气郁葱。云程须共勉,莫遣鬓如蓬。」其二:「簿书偶成暇,缓步小桥东。袖拂芦花雪,堤翻落叶风。观鱼临水次,访古过林中。回首斜阳外,孤鸿自远空。」李素有文名,而集少传,仅见于此。

卢玉田过湖续梦诗

卢玉田先生取选时,梦中得句云:「水国微茫路不分,红香引入白云深。」后官南户部主事,过湖恍如梦中之句,因续云:「仙洲恍觉非人世,民部无论有翰林。日永放衙看鹤舞,雨余凭槛听龙吟。平生剩有恋霞癖,宦海何当慰此心。」

谥法解正误

南监本史记刻谥法解,原是古书分上下款列,后人误接连书之,遂错乱无章,卒莫有厘正之者。今按汲冢周书书之,周书亦有前后失次者,并为厘正。

惟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野,终将葬,乃制谥,遂叙谥法。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 【古者有大功则赐之善号,以为称也。】 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名谓号谥。○ 【名谓号谥○ 「谥」字后原为墨丁,万历本「谥」字后为○,今据改。】 按此篇博物志谓为周公所作。今按首数言,是因二公终将葬,锡之谥,制谥从此而始,因叙谥为后世之永制也。云此为周公作者,非其本矣。】

民无能名曰「神」。 【周书作「一人无名曰神」。】 扬善赋简曰「圣」。

敬宾厚礼曰「圣」。 靖民则法曰「皇」。

德象天地曰「帝」。 仁义所往曰「王」。

立志及觽曰「公」。 【周书作「立制」。】 埶应八方曰「侯」。

赏庆刑威曰「君」。 从之成群曰「君」。 【二条史有书无。】

壹德不懈曰「简」。 平易不訾曰「简」。 【周书作「不疵」。】

经纬天地曰「文」。 道德博闻曰「文」。 【周书作「博厚」。】

勤学好问曰「文」。 慈惠爱民曰「文」。

愍民惠礼曰「文」。 锡民爵位曰「文」。

刚强直理曰「武」。 威强叡德曰「武」。

克定祸乱曰「武」。 刑名克服曰「武」。

大志多穷曰「武」。 【书作「夸志」。】 敬事供上曰「恭」。

尊贤贵义曰「恭」。 尊贤敬让曰「恭」。

既过能改曰「恭」。 执事坚固曰「恭」。

安民长悌曰「恭」。 【史作「爱民」。】 执礼敬宾曰「恭」。 【史作「御宾」。】

芘亲之阙曰「恭」。 尊长让善曰「恭」。

渊源流通曰「恭」。 【书作「曰康」。】 照临四方曰「明」。

谮诉不行曰「明」。 威仪悉备曰「钦」。

大虑静民曰「定」。 安民大虑曰「定」。

安民法古曰「定」。 纯行不二曰「定」。

绥柔士民曰「德」。 执义扬善曰「德」。 【二条史有书无。】

谋虑不威曰「德」。 辟地有德曰「襄」。

甲冑有劳曰「襄」。 有伐而还曰「厘」。

质渊受谏曰「厘」。 慈惠爱亲曰「厘」。

小心畏忌曰「僖」。 心能制义曰「度」。

博闻多能曰「献」。 聪明叡哲曰「献」。

温柔圣善曰「懿」。 五宗安之曰「孝」。

秉德不回曰「孝」。 协时肇享曰「孝」 【协时肇享曰孝「享」原作「事」,据万历本改。】 。

大虑行节曰「孝」。 执心克庄曰「齐」。

辅轻就供曰「齐」。 【史记作「资辅就共」。】 温年好乐曰「康」。 【史记作「温柔」。】

安乐抚民曰「康」。 令民安乐曰「康」。

安民立政曰「成」。 布德执义曰「穆」。

中情见貌曰「穆」。 敏以敬顺曰「顷」。

甄心动惧曰「顷」。 【「顷」书作「甄」。】 容仪恭美曰「昭」。

昭德有劳曰「昭」。 圣文周达曰「昭」。

保民耆艾曰「胡」。 弥年寿考曰「胡」。

强毅果敢曰「刚」。 追补前过曰「刚」。

柔德安众曰「靖」。 恭已鲜言曰「靖」。

宽乐令终曰「靖」。 治而清省曰「平」。 【史作「无眚」。】

执事有制曰「平」。 布纲治纪曰「平」。 【史作「布刚」。】

威德刚武曰「圉」。 耆义大虑曰「景」。 【史有书无。】

由义而济曰「景」。 布义行刚曰「景」。

清白守节曰「贞」。 大虑克就曰「贞」。

不隐无克曰「贞」。 【史作「无屈」。】 强以刚果曰「威」。 【史作「猛以」。】

猛以刚果曰「威」。 【史作「强果」。】 强毅信正曰「威」。 【史作「执正」。】

辟土服远曰「桓」。 克敬动民曰「桓」。

辟土兼国曰「桓」。 道德纯一曰「思」。

不省兆民曰「思」。 【史作「大省」。】 外内思索曰「思」。

追悔前过曰「思」。 柔质慈民曰「惠」。 【书作「受谏曰慧」。】

爱民好与曰「惠」。 能思辨众曰「元」。

行义说民曰「元」。 始建国都曰「元」。

主义行德曰「元」。 兵甲亟作曰「庄」。

叡通克服曰「庄」。 死于原野曰「庄」。

屡征杀伐曰「庄」。 胜敌志强曰「庄」。

武而不遂曰「庄」。 克杀秉正曰「夷」。

安心好静曰「夷」。 圣善周闻曰「宣」。

行见中外曰「」。 夙夜警戒曰「敬」。

夙夜恭事曰「敬」。 【书有史无。】 象方益平曰「敬」。 【书有史无。】

合善法典曰「敬」。 有功安民曰「烈」。

秉德遵业曰「烈」。 刚克为伐曰「翼」。

思虑深远曰「翼」。 刚德克就曰「肃」。

执心决断曰「肃」。 爱民好治曰「戴」。

典礼不愆曰「戴」。 【史作「典德」,书作「不塞」。】 克威捷行曰「魏」。

克威惠礼曰「魏」。 治民克尽曰「使」。

治典不杀曰「祁」。 好和不争曰「安」。

外内贞复曰「白」。 官人应实曰「知」。

贞心大度曰「匡」。 名实不爽曰「质」。

温良好乐曰「良」。 德正应和曰「莫」。

胜敌壮志曰「勇」。 昭功宁民曰「商」。

状古述今曰「誉」。

勤政无私曰「类」。 【史作「施勤无私」。】 慈和徧覆曰「顺」。

危身奉上曰「忠」。 彰义掩过曰「坚」。

肇敏行成曰「直」。 内外宾服曰「正」。

教诲不倦曰「长」。 爱民在刑曰「克」。

好廉自克曰「节」。 择善而从曰「比」。

思厚不爽曰「愿」。 【史作「思虑不爽曰厚」。】 除残去虐曰「汤」。 【史有书无。】

述义不克曰「丁」。 述义不悌曰「丁」。 【书有史无。】

不生其国曰「声」。 死而志成曰「灵」。

极知鬼神曰「灵」。 【书作「鬼事」。】 死见思能曰「灵」。

乱而不损曰「灵」。 好祭鬼神曰「灵」。 【书作「鬼怪」。】

不勤成名曰「灵」。 短折不成曰「殇」。

未家短折曰「殇」。 隐拂不成曰「隐」。

不显尸国曰「隐」。 见美坚长曰「隐」。 【史有书无。】

杀戮亡辜曰「厉」。 愎狠遂过曰「刺」。

不思亡爱曰「刺」。 肆行劳祀曰「悼」。

年中早夭曰「悼」。 恐惧从处曰「悼」。

早孤短折曰「哀」。 恭仁短折曰「哀」。

外内从乱曰「荒」。 好乐怠政曰「荒」。

好变动民曰「躁」。 怙威肆行曰「丑」。 【史有书无。】

在国遭忧曰「愍」。 【书作「连忧」。】 在国逢难曰「愍」。

祸乱方作曰「愍」。 使民悲伤曰「愍」。 【书作「折伤」。】

壅遏不通曰「幽」。 早孤铺位曰「幽」。 【书作「有位」。】

动祭乱常曰「幽」。 啬于赐与曰「爱」。

疏远继位曰「绍」。 华言无实曰「夸」。

逆天虐民曰「抗」。 【书作「曰炀」。】 好更改旧曰「易」。

名与实爽曰「缪」。 满志多穷曰「惑」。

好内远礼曰「炀」。 去礼远众曰「炀」。

隐,哀之也。施为文也。除为武也。辟地为襄。视远为桓。刚克为发。柔克为懿。履正为庄。有过为僖。施而不成曰宣。惠无内德曰献。治而生生?月为平。乱而不损为灵。由义而济为景。失无口则以其明,余皆象也。和,惠也。勤,劳也。遵,循也。爽,伤也。肇,始也。乂,治也。康,安也。怙,恃也。享,祀也。胡,大也。服,败也。康,顺也。就,会也。(忄寒),过也。锡,与也。典,常也。肆,于也。 【于史作「放」。】 康,虚也。叡,圣也。惠,爱也。绥,安也。坚,长也。耆,强也。考,成也。周,至也。怀,思也。式,法也。敏,疾也。捷,克也。载,事也。弥,久也。

此后一叚,史多讹阙,按周书补之,差可读。周书又有凶年无谷曰「糠」,不悔前过曰「戾」,

思虑深远曰「口」,息政外交曰「推」。史都无之,似宜补入。

中书左丞一人

杨公宪,上元人,洪武二年任中书左丞,三年伏法。公创为「一统山河」花押以示人,使人尊己以招权。待诏陈桱知其意,谓公曰:「此押非常,所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也。』」公大喜,即擢桱为编修。噫,此其所以致祸与!

应天人官尚书二十六人

本府人官尚书者二十三人,金陵琐事载之。考吏部题名,洪武初设吏部,隶中书省,张公铭为尚书,三年,招谕云南。周公时中,茶陵人,籍应天,由龙泉归附,除湖广行省平章任,调镇江知府。乃考南畿志,载甲第中官尚书者,在上元诸县,则曹公义、 【句容。】 倪公谦、 【上元。】 张公瑄、 【江浦。】 黄公绂、 【句容。】 童公轩、 【钦天监。】 倪公岳、 【上元。】 公文度、 【江宁。】 。】。】 周公金、 【府军。】 梁公材、 【金吾。】 胡公汝砺、 【溧阳。】 顾公璘、 【上元。】 刘公麟、 【广洋王公敞、 【锦衣 王公以旗、 【江宁。】 王公暐。 【句容。】 乡举则陈公恭、 【江宁。】 齐公泰, 【溧水。】 又祠墓则翟公瑄, 【江宁。】 又人物则偰公斯, 【溧阳。户礼二部。】 流寓则周公瑄, 【山西人,举人,官南刑部尚书,葬江宁之黄门山。次子纮,官布政,皆居于江宁。】 而不及二公与邹公干、周公桢、端木公复初。琐事中又不载黄公绂、翟公瑄,以二公别省人,它或有据也。二书又俱不载陈公寿, 【辽东人,官刑部尚书。】 既解官,贫不能归,流寓于南京。

都御史二人

金公泽,弘治十八年任南右都御史。张公琮,嘉靖五年任如金公。

侍郎九人

俞公纲,上元人,官南礼部左侍郎。张公文昱,上元人,由人才洪武中为刑部左侍郎。杨公勉,江宁人,永乐二十三年为刑部右侍郎,谪山东参政。刘公琏,江宁人,官□部侍郎 【官□部侍郎 「官」字后原阙一字,万历本亦阙。】 人,万历四十年任南礼部右侍郎。内张公志淳,云南永昌籍也。人,万历四年任南礼部右侍郎,管国子监事。吴公自新,江宁人,万历十九年任南刑部右侍郎。朱公之蕃,京。金公绅,上元人,成化十四年任南刑部右侍郎。张公志淳,江宁人,正德五年任户部右侍郎。殷公迈,京

右副都御史一人

丁璇,上元人,正统四年任,五年致仕。又南畿志载谈允,溧水人,洪武庚午举人;丁玠,溧水人,弘治己未进士,俱官都御史。考弇州堂卿寺表,无后二公姓名。

旧大理寺基

太平门左有高山,如圆釜立者,名龙广山。国初置大理寺于此,后乃徙置于门外,门直达于北曰太平堤。堤左沿钟山有小湖曰燕尾湖。志多遗之,仅见刑部志。

移囚

正德十四年七月十二日,江西宸濠反,攻安庆。南京戒严,刑部重监、轻监人犯,俱移于锦衣卫狱,事宁复初。按自三法司门往北一带,旧有大墙,总括三法司、京畿道在内。而刑部郎中庞嵩建议,犹谓欲于湖北岸增筑城,接刑部后墙 【接刑部后墙 「接」字原为墨丁,据万历本补。】 ,至钟山之红墙止。不惟法司缓急有备,免越狱之虞,即陵寝、册库,亦增一重扞圉,其说亦是。今大围墙多圮,自三法司后佛国寺,行人直穿而入矣,似亦不可不复修,以防不虞也。

国初榜文

洪武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奉圣旨:「在京但有军官军人学唱的,割了舌头;下棋打双陆的,断手;蹴圆的,卸脚;作买卖的,发边远充军。」府军卫千户虞让男虞端故违吹箫唱曲,将上唇连鼻尖割了。又龙江卫指挥伏颙与本卫小旗姚晏保蹴圆,卸了右脚,全家发赴云南。又二十五年九月十九日,礼部榜文一款:「内使剃一搭头,官民之家儿童剃留一搭头者,阉割,全家发边远充军。剃头之人,不分老幼罪同。」

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奉旨禁约:不许将太祖圣孙、龙孙、黄孙、王孙、太叔、太兄、太弟、太师、太傅、太保、大夫、待诏、博士、太医、太监、大官、郎中字样以为名字称呼。一医人止许称医士、医人、医者,不许称太医、大夫、郎中。梳头人止许称梳篦人,或称整容,不许称待诏。官员之家火者,止许称阍者,不许称太监。又二十六年八月榜文:「为奸顽乱法事,节次据五城兵马司挐送到犯人颜锁住等,故将原定皮札(革翁)样制,更改作半截靴。短(革勾)靴,里儿与靴(革勾)一般长,安上抹口,俱各穿着,或卖与人,仍前自便于饮酒、宿娼、行走摇摆,该司送问罪名,本部切详。」先为官民一概穿靴,不分贵贱,所以朝廷命礼部出榜晓谕军民、商贾、技艺、官下、家人、火者,并不许穿靴,止许穿皮札(革翁),违者处以极刑。此等靴样传于外,必致制度紊乱,宜加显戮。奉旨:「这等乱法度的,都押去本家门首枭令了,全家迁入云南。」

一榜永乐九年七月初一日该刑科署都给事中曹润等奏:乞敕下法司,今后人民倡优装扮杂剧,除依律神仙道扮,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劝人为善,及欢乐太平者不禁外,但有亵渎帝王圣贤之词曲、驾头、杂剧,非律所该载者,敢有收藏传诵、印卖,一时挐送法司究治。奉旨:「但这等词曲,出榜后,限他五日,都要干净将赴官烧毁了,敢有收藏的,全家杀了。」此等事,国初法度之严如此,祖训所谓顿挫奸顽者。后一切遵行律诰,汤网恢恢矣。

逍遥牢

俗传淮清桥北有逍遥楼,太祖所建,以处游惰子弟者。按陈太史维桢录纪,太祖恶游手博塞之民,凡有不务本,逐末、博奕、局戏者,皆捕之,禁锢于其所,名「逍遥牢」。

前乙酉举人见后乙酉

石城先生,年二十举嘉靖乙酉乡试,三十举乙未会试第一人,官吏部奉常少卿,止于尚宝卿致政。时年不满五十岁,居林下踰三十年,福禄寿考,子孙之盛,为留都冠。生平无霜露之恙,体中小极,但亟令家人治米粉丸,进二盂即瘥。万历乙酉,中式举人谒先生,时方矍铄,无老态。年八十余,予尝见先生道貌,眼碧、长头、白须飘然,真神仙中人也。

万历戊午孟秋十一日,坐归鸿馆中校赘语十卷都讫。此书乃数年来所札记者,因随手所书,原无伦次。顷二年中以病兀坐,长日无聊,小为编叙,以散怀送日。虽寿之板,本无足存,姑留以诒子侄而已,不敢以示人也。

遯园居士再识